第4章 繞樑一曲

東方凌雲也注意到了這位蒙着面的女子,單單隻看這一雙眼,便可以看出面紗下的容顏是何等的傾世無雙。

“你就是近日聲名鵲起的千金樓的老闆娘?”

聞言,沐千華莞爾:“將軍說錯了,白簫不是千金樓的老闆娘,而是千金樓的老闆,這二者差距甚大,將軍莫要弄錯了纔是。”

東方凌雲仔細打量着這個女子:“如此說來,倒是本王失禮了。只是這大庭廣衆,白老闆公然在王城腳下動用私刑,恐怕不合王法。”

沐千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揮了揮手,清影這才放開了莊轍。

“你你你們給本少爺等着!!”莊轍飛快地逃出了千金樓。

“這莊轍可是莊宰相之孫,看來白老闆惹禍了。”東方凌雲漫不經心道。

沐千華不慌不忙道:“王城腳下,自有王法公道,莊公子挑釁在先,難道暗夜要縱容官宦子弟欺壓手無寸鐵的老百姓?”

“手無寸鐵?我看白老闆手下的人手中的劍可是鋒利得很。”東方凌雲瞥了清影一眼。

“將軍說笑了,那不過是用來嚇唬人的。”沐千華道,“白簫聽聞平衍將軍風姿過人,正義凜然,相信將軍不會眼看着兩個弱女子受人欺負而袖手旁觀吧。”

東方凌雲皺了皺眉:“白老闆的意思是,要找本王做靠山?”

“白簫正有此意。”

“公……”清影吃了一驚,錯愕地看向沐千華,“主子這不太好吧……”

平衍將軍可是公主的和親對象,雖然皇上已經下旨重新賜婚,可公主居然要找他做千金樓的靠山,不免過於危險了。

沐千華擺了擺手,示意她先不要插嘴。

東方凌雲正眼打量了她一番:“你膽子不小。”

“白簫從小便膽子大,多謝將軍讚譽。”沐千華欣然接道。

東方凌雲俯下身,在她耳邊道:“你知不知道,讓本王做靠山的代價可是很大的。”

“哦?”沐千華笑道,“將軍的意思是你很值錢嗎?”

“……你這女人倒是有一張利嘴。”東方凌雲少有地一愣,繼而直起身,大聲道,“要本王垂青你倒也不是不可以,本王今日心情不佳,只要你彈一曲助興,讓本王滿意,本王可以考慮。”

此話一出,在座皆驚,紛紛看向沐千華。

這東方凌雲是給她擺了一道啊,“垂青”二字是這樣用的嗎?

沐千華心中默默考量了一番,回道:“將軍這是鬧彆扭了要白簫哄一鬨你嗎?”

“噗——”角落裏傳出噴水的聲音。

東方凌雲也沒有想到會得到這麼一句回答,臉色發青地瞪了那噴水的人一眼,那人立刻鑽到了桌子下。

他冷冷地看着沐千華:“那也要看你能不能哄好了,白,老,板。”

沐千華一揮手:“清影,把我的逐波搬到天字一號房,將軍稍等,白簫梳洗一番便來招待將軍。”

說罷,轉身上樓,夥計小心翼翼地將東方凌雲請上了二樓。

清影跟着沐千華回房,憂心忡忡道:“公主,你這樣太冒險了,萬一被平衍將軍察覺到您就是武德公主,會引發大亂子的。”

沐千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清影你太緊張了,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考量,我們開這家千金樓,沒有靠山很容易受到排擠,東方凌雲雖然危險,但是他再聰明也不會想到被他拒婚的武德公主會主動找上他做靠山,我們這樣反而是安全的。而且……”

“而且甚麼?”

“而且你難道不覺得哄他是一件極有趣且具有挑戰性的事嗎?”她笑眯眯地取下面紗,露出一張笑靨如花的臉。

她上回見到公主露出這樣興致盎然的笑容已經是在五年前了,那一次是冷夜王朝的閣老常大人不滿公主偷溜出宮的行爲,公主笑眯眯地聽完了常閣老義正言辭的斥責,當夜一把年紀的常閣老的飯桌上所有的菜上面都多了一把朝天椒,就連白米飯也不例外,幾日之後,沐帝天的案上出現了常閣老哭求告老還鄉的奏摺。

清影心頭不由得一顫,看來這位平衍將軍要小心了。

千金樓本就位於王城最繁華的街道上,再加上東方凌雲的名聲,不出一盞茶功夫,整座王城便將平衍將軍指名千金樓掌櫃白簫姑娘彈琴助興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人羣以不可阻擋之勢湧進千金樓,但求一睹白老闆與平衍將軍的風流韻事。

清影守在樓梯口,將那些想要趁亂溜進二樓的多事之徒通通攔下,她手中那把寒光劍可不是鬧着玩的,沒人敢再上前挑釁。

天字一號房中,東方凌雲正坐在香爐旁等候,屋中擺設簡單雅緻,樑上輕紗如練,好一間高雅怡情之舍。他不禁想起那個叫白簫的女子,單是能在此處開酒樓,這個女子便已是不簡單。

門外傳來叩門聲,白簫到了。

“進來。”東方凌雲道。

只見推門而入的女子換了一件碧水藍的褶裙,懷中抱着一把七絃琴,琴身修長,漆色雖新,卻處處透出風雅之韻,琴身上繪製的秋荷如躍眼前,琴頭懸着白玉佩環,異常精美。

沐千華將琴置於案上,焚香淨手後才坐於琴前。

東方凌雲挑了挑眉:“白老闆看起來是個懂琴之人。”

沐千華微微一笑:“琴乃君子,琴音乃君子之心,白簫自然要以君子之禮相待。傳聞將軍不僅英武過人,對七絃也甚爲了解,今日還請將軍聽一聽這把琴的音色如何。”

指尖一拂,勾撥彈轉,如佩環鳴,似流水過,琴音將散未散,竟是如此的引人遐思,忽又如激流勇進,氣勢磅礴,起起落落,玉碎一般。琴聲錚錚,勾人如夢,不論是樓上還是樓下,樓內或是樓外,所聞之人皆停下了動作。

東方凌雲端着茶,被琴音驚得幾乎不能言語。

且不說彈琴之人琴技是何等高超,但是這琴所發出的音色就妙不可言。

一曲已畢,琴音難絕。

清影望着緊閉的房門,露出了笑容。

公主的七絃是越彈越精湛了,今日一曲,怕是要傳遍王城了。

沐千華對現在的效果並不意外,稍作沉默後,她道:“古琴七絃,琴中翹楚,白簫這把琴名爲逐波,此琴乃是家兄送與白簫的生辰之禮,說其這把琴,卻是有一段來由的。”

“哦?說來聽聽。”東方凌雲有了幾分興致。

“以將軍才學,不知可聽說過繞樑。”

聞言,東方凌雲眼神一變:“繞樑?!你指的可是上古名琴繞樑?!”

“正是。”看出面前的人已經上鉤,沐千華不動神色地隱去脣邊的笑意,“傳言繞樑以音色音色舉世無雙,素有‘餘音繞樑,三日不絕’的美譽,當年爲楚莊王所得,楚莊王得到繞樑後醉情其音色,七日不理朝政,後得其寵妃樊姬相勸,狠心命人毀去繞樑。世人皆認爲繞樑至此絕響,愛琴之人無不爲之扼腕,然繞樑其實尚在人間。當日領旨擊碎繞樑之人亦是惋惜此琴,遂並未將繞樑盡毀,而是將其帶入民間,後戰亂不絕,幾經輾轉,此琴流落到白簫的故鄉,幾年前被家兄偶然得到,遂名人修復繞樑,改名逐波贈與白簫。”

“此等名琴竟會出現於此處……”東方凌雲不禁感慨。

平衍將軍東方凌雲獨愛七絃,這件事沐千華早有耳聞,這些年除了征戰沙場,他最大的興趣便是蒐羅名琴,與繞樑齊名的綠綺和號鍾已在將軍府中,眼下竟然能有幸得見繞樑,以東方凌雲的性子怎麼可能不動心,而她,要的就是他對這把逐波動心。

“繞樑絕響多年,今日一見,果然令人難以忘懷,本王亦是惜愛此琴,不知白老闆可願割愛,本王願以千金購琴。”東方凌雲已是看中了這把逐波,決心從這位女子手中買下。

哪知沐千華卻一口回絕:“將軍,千金樓日進斗金,您覺得白簫會缺一把琴的錢?”

東方凌雲眉頭一皺:“依白老闆的意思是……”

“白簫不缺身外之物,此次離鄉闖蕩,然這王城腳下,卻是孤身一人,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白簫需要的只是將軍的名號。”

“本王的名號?”

“既然將軍喜歡這把逐波,而逐波又是白簫心愛之物,將軍大可作爲千金樓的常客,多多照拂白簫,如此,白簫便能在這王城站穩腳跟,而將軍也不會失去繞樑之音,將軍意下如何?”她不急不緩地道出自己的要求。

“白老闆這是在跟本王講條件?”

她莞爾:“非也,白簫只是在誠心誠意地懇求將軍罷了。”

沐千華從容不迫的姿態令東方凌雲有些不悅,然繞樑實在難得,且此人琴技高超,甚至在他府中樂師之上,若能將此人留在身邊,於他似乎也並無壞處,只是生來頭一回被人這樣掣肘,他心中確有不甘。

“本王可以答應你做千金樓的靠山,但白老闆也需答應本王一個條件。”

“將軍請講。”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指着逐波道:“從今日起,這件屋子本王包了,繞樑之音,你只許彈給本王一人聽。”

沐千華的笑容中多了幾分狡詐:“好說好說。”

女子奸計得逞的笑明媚得像是天邊的霞光,令東方凌雲有一瞬的晃神,他旋即恢復了拒人千里之外的臉色,拉開門在樓下衆人驚訝的目光中拂袖而去。

清影衝上二樓時,沐千華正坐在琴前有一下沒一下地瞧着香爐,神色悠然。

“公……主子怎麼樣了?”

沐千華燦爛一笑:“你主子我甚麼時候失手過。”

……

果然,不出半日,王城又有了新的傳聞。

千金樓白簫白掌櫃一曲成名,被平衍將軍東方凌雲包下,素來不插手市井的平衍將軍竟成了千金樓的靠山!這個消息絲毫不亞於武德公主在成親當日被拒之門外,一時間,白簫這個名字成了茶樓說書炙手可熱的談資。

東方凌雲包下白掌櫃的舉動也引起了百姓的臆測,這二人之間的關係一夜之間曖昧了起來,有人說那白老闆面紗之下有絕世姿容,東方將軍這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也有人說白老闆琴技過人,東方將軍素愛七絃,實乃知己紅顏……

這些流言蜚語傳遍王城的時候,不論是東方凌雲還是沐千華,不約而同地都沒有出面澄清。

清影每天都能聽到關於沐千華和東方凌雲不同版本的話本子,不免有些憂心:“主子,外頭都在談論您和平衍將軍的事。”

“嗯,我知道。”

“他們把您和武德公主比較。”

“橫豎都是我,有甚麼好計較?”

“然而茶樓裏說書的將您和將軍的事越說越過分了。”

“我知道,那些話本子有一半是我夜裏寫了送過去的。”沐千華漫不經心地坐在窗邊。

“主子!”清影有些急眼,“主子難道一點也不在乎名節嗎?這樣下去武德公主在暗夜可就聲名狼藉了!”

“難道武德公主現在的名聲還不夠狼藉嗎?”沐千華道,“一國公主前來和親,本就引人注目,我若是不這樣讓武德公主這個人漸漸淡出暗夜百姓的視線,今後脫身便是難如登天,名節於武德也許是至關重要,但是對白簫而言,可及不上自由的分毫。”

“您這樣糟踐自己的名聲,若是傳回冷夜,皇上該有多擔心……”清影道。

“皇兄?”沐千華嘆了口氣,“這世上怕是隻有皇兄是真心護我,可是他在母后的壓力下也只能將我送來暗夜和親,雖說他給我的嫁妝富可敵國,但我留在暗夜也只不過是籠中鳥,清影,我被冷夜的王宮鎖了十八年,我不想下半輩子再被鎖進另一個牢籠,這不是我沐千華想要的一生。”

清影靜靜地聽她說完,終於堅定地跪在了她腳下:“清影第一次見到公主的時候便被告知要用性命來保護公主,公主想去哪裏,清影必定生死相隨!”

沐千華上前將她扶起:“好清影,離開了冷夜的那一天,你就是我唯一可以信賴的親人,你願義無反顧護我平安,我也會爲你拼盡全力,在這暗夜王城,若是有人敢動你,我沐千華必定百倍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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