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盛夏的太陽即使是到了薄暮依舊散發着熾熱灼眼的光芒,窗外,婆娑的柳樹宛如少女纖長的青絲隨風輕揚,灑下幾片搖擺的陰翳。

季姀熟練地泡好一杯黑咖啡放到臨窗的那張桌子上,表情有些猙獰地望着門口,小聲嘟囔道:“怎麼這麼快又到五點了?”

小安走到季姀身旁,清秀的臉上布着甜美的笑容,聲音輕快道:“店長,我先走了,你也早點打烊吧。”

季姀笑了笑說:“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一個多月前她在H市這條跨國公司遍地開花的商業街上開了一家名爲Time Coffee的小店,小安是一名美院的大三學生,趁着暑假當她的店員勤工儉學,她本以爲日子就會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下去,奈何某個人每天定時定點的來給她添堵。

季姀懶懶地打了個呵欠,眉宇間染上倦色,低頭望了一眼手上的腕錶,四點四十分,離那個人的到來還有五分鐘,今天店裏的客流量有些大,忙到現在她的確是累了,手肘靠在桌面上輕輕支着頭,眼睛微微閉合逆光坐着假寐,周遭的一切變得很安靜,安靜到甚至可以聽清風撩起髮絲的細微聲響。

恍惚間,宛如薄荷般清新的氣味盈滿了鼻腔。

“顧先生又來光顧我這小店了。”季姀睜開眼,抻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將身體靠在椅背上,慢悠悠的開口。

她選擇開店的地址交通便利商廈環伺,唯一的缺點就是離Amour集團中國分部太近,以至於顧景珩每天都能跑過來煩她。

顧景珩拿起溫度尚算適宜的黑咖啡,淺淺嘗了一口後,似笑非笑道:“季小姐店裏的咖啡實在是令我難以忘懷,每天不喝上一杯就覺得少了些甚麼。”

季姀乾笑兩聲,例行公事一般的說:“超市裏賣的雀巢牌速溶黑咖啡五十塊一瓶,如果顧先生喜歡可以買一屋子回去囤着慢慢品嚐。”

鑑於她個人不喜歡咖啡的味道,所以她的店裏大部分飲品都是水果茶、氣泡水或者特色果汁,但爲了大衆需要,咖啡只賣三種,最傳統的美式咖啡、卡布奇諾和黑咖啡,而且是超市裏那種一抓一大把的速溶咖啡,像她這樣任性的店長應該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吧。

顧景珩神情認真的彷彿是在指天發誓:“能讓普通的黑咖啡產生這樣醇厚的滋味足以證明季小姐手藝高超。”

“顧先生,我開店一共三十七天,你這句話我就聽了三十七天,你不怕累,我也會嫌煩啊。”

季姀真心是要抓狂了,但一貫奉爲圭臬的大度寬容的處世之道最終阻止了她發火,但這樣的大氣姿態真的很憋屈很鬱悶啊!

顧景珩微微皺了下眉,沉聲說:“那季小姐你喜歡我說甚麼話呢?”

“只要不是這種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恭維話都好。”

季姀偏過頭瞅着窗外拂動的楊柳沒好氣的敷衍。

顧景珩一怔,神情似是有些意外又似是措手不及,整理一下思緒,語氣鄭重地開口說:“季姀做我的妻子吧。”

季姀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動作,三秒後機械的扭頭打量着顧景珩,一臉見鬼了的表情:“顧先生,我建議你去醫院精神科做一個全面的檢查。”

這種言情小說或者電視劇裏纔會出現的情節發生在她身上,不是顧景珩瘋了就是她幻聽了。

“季姀,我很清醒,也知道我在做甚麼。”

顧景珩的聲音冷冷清清的,讓人生不出絲毫的玩笑調侃之意。

季姀開始打馬虎眼:“顧先生,我舉止粗魯而且還有很多怪癖,實在是配不上你。”

“情之所鍾,雖醜不嫌⑴。”

季姀眼皮跳個不停,跟她拽古文!?

“顧先生,我和你身份差距太大,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可以入贅。”

季姀嘴角抽搐有種七竅生煙的感覺,顧景珩你父母會同意你做這麼沒出息的事情嗎!?

“顧先生,我對你沒有感情啊!”

顧景珩抬眸看了季姀一眼,悠悠道:“感情可以慢慢培養。”

季姀腦子有點懵,屋子裏明明很涼快,可她的額頭卻冒出了細密的熱汗。

他這是一定要把名分定下來,然後近水樓臺先得月天長地久地將她磨透嗎?

她突然笑了起來,緩緩抬眸緊緊盯着顧景珩的眼睛,她的笑容如同廣袤無垠的海洋,看似平靜的海面下卻不知湧動着怎樣兇險的暗流。

“顧先生,你爲甚麼要娶我爲妻?”

“一見傾心,再見鍾情,三見非卿不娶。”

季姀點着下巴,細細品味了一下這句在網上很流行的表白,覺得顧景珩的撩妹手段實在是不太高明,淡淡的開口說:“簡單來說就是你喜歡我對嗎?”

顧景珩深邃悠遠的眸子微微斂起,語氣中帶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低沉情緒:“不然你以爲呢?”

“以爲甚麼?”季姀明知故問。

顧景珩嚯的一聲站起身,雙手撐在桌子上俯身緊盯着季姀的眼睛,明明是一雙霸道又強勢的眸子卻流露出少有的溫柔與退讓,沉默許久後,笑着輕聲說:“季姀,近一個月來我每天都會到你店裏喝咖啡,爲的就是讓你能習慣我的存在,娶你的辦法有千千萬,而我卻選擇了最笨最耗時的一種方法,我對你的感情不是朦朧的喜歡而是堅定的愛,因爲愛你所以我尊重你不想強迫你,絕不是你以爲的一時興起玩玩而已或者是男人的征服欲在作祟。”

季姀深深凝望着眼前這張俊美無儔的容顏,神情平靜甚至顯得有些冷漠,笑了笑說:“追求我是你的自由,拒絕你是我的權利,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顧先生,你終究沒辦法將我這根鐵杵磨成針。”

“拭目以待。”顧景珩揚脣一笑,絲毫不在意季姀的冷漠。

接近傍晚的風隨着太陽的沉落溼潤清涼了些許,嚴肅板正的高樓大廈似乎也變得跳脫起來,植在人行道兩旁的柳樹垂着的青碧枝條輕盈地拂動。

咖啡店的打烊時間是下午五點,顧景珩作爲每天的最後一位客人還算識趣的會按時離開,季姀一如往常地鎖好店門然後打算朝三百米開外的公交站走去,卻在轉身那一瞬鬱悶了。

“顧先生,你這是求婚不成打算尾隨了嗎?”

顧景珩淡淡道:“不,我只是正好跟你順路而已。”

季姀:“......”

我信了你的邪!

“季姀,你不會是不敢跟我一起走吧?”

季姀:“......”

好傢伙,激將法都用上了。

“季姀,你這是在害羞嗎?”

季姀:“......”

少年,誰給你的勇氣說出這麼自以爲是的話。

季姀覺得顧景珩越是猖狂,她越是要表現得從容自若,不能先自亂了陣腳讓他得意,大方一笑道:“顧先生誤會了,我只是在找我的公交卡。”

一邊說着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了公交卡,神情坦然又淡定。

顧景珩笑了一下,說:“走吧。”

很短的路程,季姀卻走的頭疼無比,好不容易走到公交站臺,顧景珩卻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她笑得有些玩味:“顧先生也要坐公交嗎?”

“坐公交是一種很環保的出行方式,節能減排,綠色低碳。”

季姀沒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靜靜等着公交車的駛進。

顧景珩的下一步應該就是跟她坐同一輛公交車了吧,真是沒新意的撩妹手段啊。

汽車輪胎與瀝青馬路摩擦發出尖澀的聲音,公交車緩緩停在眼前,顧景珩一如她預料之中的跟在她身後上了車,投票上車一系列動作做的相當自如,要知道這位年輕的總裁平時出行可都是有專車接送的。

車上正好有兩個空位,只是季姀運氣有點不好,這兩個空位恰好是雙人座位,她不緊不慢地坐在了靠窗的坐位上,自顧自地帶上耳機聽起了音樂,偏頭看着窗外的景色直接無視了坐在她身旁的顧景珩。

她在心裏自暴自棄地想自己這是做了甚麼孽纔會招惹上顧景珩這隻大尾巴狼,更要命的是他居然還信誓旦旦地要娶她,甩也甩不掉,丟也丟不開,如果是身處在舊社會或者兵荒馬亂的古朝,他肯定會肆無忌憚地將她強行塞進花轎裏成親。

不過她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很有決心和耐心,所以她有足夠的時間等着他放棄也很確信自己不會對他動心,即使他的攻勢再強烈,在她眼裏也不過是當個熱鬧看打發時間罷了。

顧景珩望着身旁正專心聽音樂徹底無視她的季姀,脣畔漾着溫柔似春水的笑靨,眼角一片酥癢,是她垂落的幾縷髮絲拂過了他的眼睛:“季姀,在車上帶着耳機會對耳膜造成損傷的。”

季姀完全沉浸在美妙的音樂中,瞅都不瞅顧景珩一眼,她要是搭話就是傻。

眼角瞥到閃光燈的白芒,是坐在她身後的一個年輕女孩正在拿着手機偷拍,當然了對象自然是坐在她身邊的顧景珩,這個男人無論何時何地都會發出一種鑽石般的光芒吸引無數人的目光。

“好帥啊!”

她聽見女孩子的低聲讚歎,心裏不由感嘆,姑娘,千萬不要被外表所迷惑啊,這個人是道貌岸然的代言人,看着君子,實際上很無賴的。

公交車差不多開了半個多小時後,緩緩在一處高檔別墅區停下,季姀和顧景珩一前一後地下了車,她大步流星地走着,顧景珩默不吭聲地跟着,畫面出奇的和諧美好。

回到居住的獨棟別墅大約還要走十分鐘,按理說,買一輛車出行往返比較省時間,季姀雖然拿到了駕照,但並沒有買車,相比快捷舒適的私家車,她更喜歡簡樸卻真實的生活方式。

站在家門口的時候,她倒是沒有急着開門,背靠着鋪着光滑瓷磚的外牆,目光偏移到過道對面那棟空置許久的別墅,對站在她面前的顧景珩說:“顧先生,你這是要跟我做鄰居嘍。”

“沒錯,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看來顧先生是打算與我做長期鬥爭了。”

“我會盡快取得這場戰役的勝利。”

“好啊,我倒要看看咱們兩個人到底誰能勝過誰。”

季姀笑容發涼,語氣聽起來雖然漫不經心卻隱隱帶着輕嘲和蔑視的意味。

他的勢在必得言之鑿鑿於她而言不過是自大與好勝罷了,他認識她不到兩個月就輕言婚嫁之事,還擺出這麼一副追逐獵物的姿態挑釁她,那她只好讓他品嚐一下失敗的滋味了。

跟她鬥,她要讓他後悔今天的行爲,平靜度日多年,她也該突破一下自我給生活找點刺激的樂子了。

進門前,季姀習慣性的朝一旁的花圃望去,垂眸看着已經現蕾的百合花,整個人隱在錯落的光影中表情模糊昏暗。

似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正從她身上流散到每一個角落,明明是一副很堅強的樣子,卻令人感到莫名的心酸與痛楚。

她在密碼鎖上機械地按着按鍵,門應聲而開,緩緩抬步走進室內換好拖鞋,一屁股坐在鋪着白色墊子的原木沙發上,然後面無表情的打開了電視,電視里正重播着韓劇來自星星的你,此刻演到的劇情是女主角千頌伊因意識到男主角都敏俊是外星人而害怕。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未知在某種程度上也意味着威脅與恐懼,因害怕而遠離也是很正常的。

空蕩蕩的屋子裏光線很稀薄,顯得氣氛靜謐又寂寥,窗外太陽漸漸沉落,似乎隨着時間一起流逝的還有生命的餘溫。

“又是一天過去了啊。”

季姀拿起一個藍色抱枕摟在懷中,美麗的側臉埋進柔軟的抱枕,那雙明亮的眸子緊緊閉着似乎是累極,微蹙的眉宇流露出晦澀不明的情緒。

再次睜眼時,月亮已經高高的掛在夜空,簡單喫過晚飯後,她走到二樓的書房從書架上拿了一本孫子兵法,然後坐在臨窗擺放的吊籃藤椅靜靜地閱讀了起來。

她從不打無準備的仗,既然要跟顧景珩做長期鬥爭,那她也得敬業樂羣地提早做些功課,即使是打發時間也要用點心。

與此同時,顧景珩站在二樓臥室的陽臺上遙望着對面陽臺緊緊合着的門扉,明亮的玻璃窗後散着昏黃的燈光,晚風輕輕吹拂着臉頰,沁着微涼的潮溼水汽,他突然輕輕笑了,那笑容是擁有全世界的滿足與快樂。

季姀此刻在做甚麼呢?肯定是在遍覽兵書武略的想法子對付他,但無論她使出甚麼手段,他都不會放棄。

顧景珩雙手搭在圍欄上抬頭望了一眼漫天閃爍的熠熠繁星,一顆流星忽地劃過夜幕,很快的一瞬間便消失在地平線的另一側,他低下頭眸光深沉。

生命中有很多人恰如流星般轉瞬即逝,一旦錯過就再沒有相見的可能,所以纔會拼命地想要挽留想要擁有。

也許在其他人看來,他對季姀的追求實在太過侵略衝動,或者說他只是純粹想要征服和佔有季姀,當然包括季姀也是這樣認爲的,但若能重新選擇一次,他還是會選擇這樣的做法。

對他人,他可以冷酷無情S伐果斷,對她,他永遠不會有絲毫的強迫,但他也不願跟她做一輩子的陌生人甚至連一絲瓜葛都扯不上,除了這樣死纏爛打沒皮沒臉地對她圍追堵截,他想不到其他方法讓她記住他。

她的心思太過透徹,即使她總是表現出一副大大咧咧的無所謂模樣,他卻能從她的眼睛中窺探到一絲深深的冷漠戒備,世界於她而言似乎可有可無,她好像沒有甚麼可在意或可失去的事物,宛如一塊孤獨漂泊在大洋上的冰山拒絕着所有人的靠近。

她越是推離他,他越是想要拼命地靠近她,只爲了她眼眸中閃爍的明亮光彩,那光彩曾將他從絕望的深淵中拯救出來,這一次,他想換自己來溫暖她內心的孤寒。

⑴浮生六記——沈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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