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且只將計困月清

夜,風間思服披了單衣,遊玩於繁亭。

清潭幽深,四下寂寥無人。她自宮女手中提了燈籠,獨自入那暗得不見光的亭,宮女在橋頭守着,只看得單衣綽約,似是要進個無底洞一般。

“我就知道你要來。”忽而有音調輕淺,亭內竟早有人候在這兒!

風間思服卻未詫異半分,神色如常道:“怎會不來?這地方可是你與寒辰的媒妁。”無景朝歌冷笑道:“媒妁?我與二殿下的媒妁究竟是何人,你怎會不知,只是不敢面對罷!”

風間思服不語。

便如無景朝歌所言,她豈會不知臨清帝的心思?

將無景氏嫡女許配於不受寵的二皇子,而後將兩人趕至瀾城那不毛之地,甚麼府邸建在瀾城,說得堂皇,實際上卻只是爲借無景一族掌控邊境,且將寒辰送出皇宮。

然而皇權勝天,縱是知道又能如何!

無景朝歌又道:“前些日西國前來進貢,爲的是何事你自然清楚。”

風間思服聞言,哼道:“竟妄想讓本宮嫁於那不成器的西國儲君,當真是白日做夢!”無景朝歌聞言,疑道:“那貢品中有晴簫一支,你收了那簫卻還不應人家的請婚?”

說起這晴簫,來頭自是不小。

三百年前葉國一巧匠無意中尋得上等寶玉一枚,耗盡二十載嘔心瀝血雕成這舉世無雙的晴簫。晴簫一出,天下亂,四方雄傑並起,皆欲直取這傾國之物。

輾轉百年後流至西國。

西國地大物博,人才濟濟,自建國來便是衆國中的強者。

這晴簫由他們守着,倒也無人敢取。而今作聘禮,西國皇室對這風間思服的重視可見一斑。

風間思服不屑道:“還了他們便是,本殿又不稀罕那破簫!”

無景朝歌抿了脣,神色幽然道:“那簫寒辰喜歡得緊,今日在這兒還叫我給他看了料子。”

風間思服啞然。

風間寒辰一貫隨遇而安,對事與物全然是毫不在意,此次竟主動拿出來叫他人琢磨,顯是中意那物。

可這物她卻收不得,若是要了,便等於接了西國的聘禮,成了西國新後。

可若將簫送還於西國,那人會失望罷。

只想起寒辰臉上失落之情,風間思服便覺一陣心痛爲難。

無景朝歌半晌聽不到她回話,便知她是爲何事犯難,壞着心思讓她又懊惱了半刻鐘,方纔道:“朝歌道那簫爲藍玉暖簫。”說完竟是狡黠一笑。

風間思服提着燈,夜暗,微弱中見那人嘴角上揚,也不怒,只笑罵道:“竟將本殿當猴兒似的耍,忒大的膽子!”

晴簫絕世無雙,世人求之不得,故尋了他玉以彌此憾,藍玉暖簫雖不比晴簫那般晶瑩剔透,卻也是少見的好簫,音色不似晴簫的纏綿悱惻,而是清洌似水。

雙宣殿建成之際,諸國顯貴應邀至顧國觀賞遊玩。

西國長公主見風間思服氣勢不凡,相貌更是驚爲天人,大爲歡喜,趁私下無人時贈了她一支上等的藍玉暖簫。

然思服雖精通音律,卻對這方面無半分興趣。

道謝收了那簫後,轉身命人丟去了庫房。

今日無景朝歌談起此事,她方纔憶起那勞什子,便道:“明兒我便命人拿了給你,你且偷偷換來。”

無景朝歌疑道:“怎的叫我去換?”

風間思服聽她這不情不願的語氣,只覺心塞,她倒是想自己去換,可又有何理由?難不成跑去辭秋宮與那風間寒辰說“皇兄,思服想聽曲子,皇兄奏一曲吧”?

若這般做了,風間寒辰的反應可以想見。

風間思服思至此,抱怨道:“這事可不得皇嫂來?思服前去,豈不冒昧?”

無景朝歌一聽此話便知她白日受的那番氣還未消盡,不由好笑道:“你就確認你皇兄當真信我?若我去換那簫被他發現,他惱我怎辦?”

風間思服只覺不爽,冷哼道:“怎會惱你?而今他可是把你當做那手心的寶,本殿見他連望你時都斂了冷意,眼裏皆是寵溺,怎會爲這小事就斥你?”

語罷,憤憤轉身,不再望向無景朝歌那處。

無景朝歌汗顏,暗暗感嘆風間思服此次醋勁之大,但仍不忘應了這事,“好好好,過幾日皇嫂我就去把那晴簫拿來。”

風間思服心中鬱結,不再理她。

無景朝歌再度入宮已是十幾日之後。

那夜兩人商討了些別的事後便各自離了蘩亭,但無景朝歌次日卻一病不起。宮裏遣了太醫來看,竟看不出甚麼名堂,皆推測是積勞成疾,又配了幾帖治寒氣的藥,當着風寒來醫。

歇將了些許日子後倒也漸漸好了,在府內修養幾日終恢復了精神,恰逢臨清帝生母舒慈太妃六十壽辰,雙親多病,她便代其進宮入宴。

到了翟容宮,各府大人皆在那候着,無景朝歌有意不想引起衆人的注意,只悄悄尋了處角落坐下。

百般聊賴之際,無景朝歌遠遠就瞧見訣熙,他正規規矩矩跟隨在訣明左右,寸步不離,拘謹得很。

這般場合下,別家公子皆是錦衣玉冠,風度翩翩,一個個談吐不凡,爭相與朝中權貴攀談,都望得貴人賞識。而他卻只着了件灰衣,也不與人搭話。

訣明顯然只想讓他多見識見識。

無景朝歌正欲起身向那走去,卻聽得一太監傳道:“皇上駕到——”

這一聲叫衆人靜了下來,皆斂住臉上的笑意,朝主位上人行禮道:“參見皇上、太妃,願陛下娘娘洪福齊天,萬壽金安。”

無景朝歌夾在衆人中和了幾句,臨清帝道平身後方纔回位上。

所謂壽筵,不過向壽星敬吉言,送壽禮。

這類事,但凡沒了統領之人先說,羣臣是不敢貿然開口的,故而臨清帝向舒慈太妃行了禮道些體己話後,便命人將早已備好的賀禮呈上殿堂。

本只是一顆顆平凡無奇的琉璃珠,卻在宮人滅燈後變得流光溢彩,在暗中熠熠生輝,殿內一時間亮如白晝!

臨清帝見羣臣皆是震驚模樣,不禁得意道:“母妃,這這是寒辰與兒臣精心挑選的南溟琉璃。母妃不喜張揚,故而這珠子在白天無甚特別,夜裏纔會顯出光澤。”

舒慈太妃自宮女手中接過那裝着琉璃珠的檀木匣子,笑道:“倒真是有心了。”

又想起在殿內未見到風間思服,故問道,“怎麼不見思服?”

臨清帝恭敬回道:“兒臣已派人去問了,說是一會兒就來。”舒慈太妃點頭,不再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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