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03章 卻把自己作死了

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最會看府裏的風向,慣會捧高踩低的。受寵些的庶子庶女還能得廚房的一張笑臉,不受寵的,便是使了銀子,婆子們還要推脫一二,好聲好氣地求了纔給做。

奴大欺主的事情,徐明薇從還在被這一世的母親賀蘭氏抱在懷裏的時候看起,見過的不計其數。她漸漸明白一個道理,這裏的世道變了,人也並不是生來平等的。

身份,地位,便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拿銀子都補不上的一道巨塹。

就比如二房的季氏。

徐家雖是天啓四大家之一,是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卻也曾經有過鋪子攤得太大,被烈火烹油的富貴給燒着,週轉不開的時候。恰好那時二房的徐天正到了適婚的年齡,徐家老爺子和老夫人那麼一合計,便給他在江南地方找了一門親事,門第低些,但勝在孃家有錢。

季家當時巴不得能跟徐家結親,做生意的人家也不是傻的,知道有舍纔有得。當年季氏進門的時候,光是明面上的嫁妝就有八十六抬,若不是不能越了品級,便是兩百八十六抬嫁妝他們季家也陪得起,至於季氏壓箱底的還有多少銀票便不得而知了。賀蘭氏也是這幾年開始當家了,偷偷翻了舊賬,才知道季氏進門那年,公中的賬面上竟多了二十萬兩銀子。

這麼大的一筆錢是怎麼來的,不言而喻。

季家當然不會做虧本的生意。跟徐家結了姻親之後,季家兒女的婚事立刻水漲船高,族裏幾個當官的,沒多久便騰了地方,品級沒變,只是換了有油水的地方,沒幾年,出了政績又得了擢升。季家自從嫁了一個季氏,時運便節節看漲。至於嫁出去的女兒在婆家過得幸福有否,就不是季家所關心的事情了。

有那麼多的陪嫁,還能過出個婆子的日子來,那也是季氏自己沒用。

可季氏還真的就是這麼一個沒用的人。

徐家四房幾個媳婦,大房長媳說的是涼山賀蘭氏,亦是天啓四大家中唯一帶了皇室血統的,地位自然不消多說;三房的慕容氏次些,卻也是三公人家,世世代代天子師,在讀書人當中再尊貴不過;四房的涼氏跟徐明薇母親同宗,細究起來也是表姐妹,只不過隔得太遠,從未蒙面,也是嫁進了徐家,兩人做了妯娌,才認清楚了這層親戚關係。

四個媳婦裏頭唯有季氏地位最低,別人還沒看輕她,她自己便先將自己看低到了塵埃裏,這份妄自菲薄,便讓人瞧她不起。賀蘭氏是知道這筆陳年舊賬的,對季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平日裏頭其他兩房打她機鋒的時候,還願意幫着說一兩句。三房的慕容氏自持清高,最厭煩的便是渾身銅臭味的,連話都懶怠跟季氏說一句。三人裏頭最討厭季氏的,大概就是涼氏了。也不知道爲甚麼,涼氏見了季氏就跟貓兒見了鳥似的,不撩一下都是跟自己過不去。

這內宅後院裏頭,不似男人外頭的廣闊田地。***着的都是同一個園子,對着的也都是同樣的面孔。季氏又是個事後愛多想的,得了三房四房的幾句話,夜裏都翻騰上大半宿睡不着。二房老爺徐天正又一直嫌這門親事讓自己在衆兄弟面前挺不直腰桿,這麼多年,季氏也只生出個徐明梅來,二老爺更不願意在季氏房裏待着,回府多半是在各處歇了的,導致二房成婚這麼多年了,嫡子還沒見着個影子,成形了的男胎倒是流了不少。

徐家是個講規矩的人家,自然沒有庶子生在嫡子前頭的道理。徐老爺子年前也是發了狠了,將二老爺和季氏叫道書房裏頭狠狠地訓了一通,到明年要是還見不着嫡子的影子,就撤了二老爺在外頭的差事。

二老爺這纔沒了辦法,接連兩個月都宿在了季氏房裏,一等她有了身孕,第二天便睡到了妾室的院子裏,氣得季氏當晚就動了胎氣,險些連胎都坐不穩。

然而這一次徐家老爺子和老夫人顯然是不想管了,竟也沒把二老爺叫過府去訓斥,二老爺更是沒了約束,眠花宿柳的,整日不着家。爲着這事季氏也沒少找賀蘭氏訴苦,回回翻來覆去的也就是那麼幾句話,聽得當時還不太會走路的徐明薇都能倒背如流了。

她要是有季氏那麼多的嫁妝,嫁的又是次子不用當家,公婆又有把柄在自己手裏,還管男人做甚麼,就當他是個面首,生了兒子隨他愛幹嘛就幹嘛去。自己有錢有閒,做點甚麼不好?

妯娌就好似同事,說幾句風涼話又礙着自己甚麼了,只要頂頭上司不找自己麻煩,日子過得不要太逍遙。真咽不下那口氣的話,那也簡單。三房的慕容氏不是自持清高嗎,買一堆的名家字畫,撕着玩也好,描着玩也好,愛怎麼糟蹋就怎麼糟蹋,不心疼死她。看不過眼啊?那你花錢買回去啊,一句話就能把慕容氏給噎死。

四房的涼氏不是愛刺人嗎,說到底還不是看不慣季氏孃家有錢?那就往海里花去啊,大把的銀子撒下去,怎麼高興怎麼花,看不嫉妒死她。

在徐明薇看來,季氏就是活生生的握了一手的好牌,卻把自己給作死了的典型例子。不過是身份上差了那麼一點,她自己首先就已經把自己給糟踐了。也難怪老夫人不止一次跟老爺子後悔道,當初不該爲了那麼點銀子,就把二兒子的婚事給賣了,娶回個這麼不爭氣的,陪嫁了那麼多又有甚麼用。就連底下伺候的人都知道,二房的太太是個守着金山銀山都不知道打點上下,讓自己好過的木頭人。也難怪正兒不喜歡她,這樣自己立不住別人也扶不起的泥人兒,就是他們府裏的管事太太,都比季氏來得強些呢。

徐明薇人小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大人們都當她不知事,說事情的時候也不刻意避着她,倒讓她聽了許多徐家的隱祕事情,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她開始學說話了,大人們怕她學舌,才特意避了。

賀蘭氏卻沒這樣的習慣。不管是管教下人,還是處理院子裏的陰私事,從來不避諱徐明薇還在場,親自抱了她聽管事的婆子回話,連私下發賣大老爺的妾室也是當着徐明薇的面做成的。

徐明薇原本還擔心賀蘭氏是不是察覺到了甚麼,後來才明白,賀蘭氏是打着從小便讓自己耳濡目染的算盤,好讓自己將來出嫁的時候,能擔得起當家主母這一職責。

她作爲長房嫡女,註定是要嫁到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去做主母的。也正是因爲如此,一向只偏疼孫子的徐家二老纔會對她另眼相待,小的時候還常常抱了她在屋裏玩。

大概也是因爲這樣,三房的徐明冬特別爲自己的長姐不值。大家同樣都是嫡女,她家大姐姐還佔了一個長字,憑甚麼跟徐明薇一比,便矮了那麼多?

徐明薔雖然平時擺着一副大姐姐的模樣,懂事知禮,對徐明薇也是照顧有加的樣子,但眼底的不平之意還是瞞不過人的。

但徐明薔除了生生受着,並沒有別的甚麼辦法。

因爲這就是世道。

徐明薔投生在三房,從出身就註定了她在婚事上要低徐明薇一等。再加上她那個不管家只顧悲春傷秋的文人母親,在說婚事上就更沒辦法說個受家族看重些的嫡子了。

徐明冬討厭徐明薇,也只是憑着自己模糊的直覺。徐明薔比她看得透徹,也讓骨子裏頭的這份不平,細究起來也只剩無奈,更覺悲涼。

好在徐明薇歲數尚小,沒擠着跟徐明薔差不多時候出門,暫時對她還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脅。相比起來,反而是四房的徐明茉對她來得威脅更大一些。兩人在歲數上只相差一歲,登對的人家就那麼幾家,適齡的也就那麼幾個。可以想見,徐明薔和徐明茉之間的關係在這關鍵的兩年會變得十分微妙。

同是嫡出的堂姐妹身份間尚劃分得如此清楚,徐明薇要是信奉前世的那一套,拉着婉柔她們的手說我們是朋友,生來都是平等的……那才真是傻透了。婉柔她們不會感動,反而會以爲徐明薇中邪了,或是腦子燒糊塗了,像日漫天是紅河岸中女主那樣的聖母在這個世道是喫不開的。

不想被人當成是異類,那麼就只有融入。

對於徐明薇房裏的丫頭婆子們來說,小主人對底下伺候的人賞罰分明,不無理取鬧連累她們受罰,便是再好不過的主家了。

既然多餘的善意無用,徐明薇也不去做那份無用功,心安理得地受着丫鬟們貼心的伺候,不一會兒便收拾妥當,可以去正房去見賀蘭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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