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02章 握了一手好牌

這時另一個人悠悠開口說道,“阿冬,七妹妹也是我們的姐妹,她琴練得好,得了房師傅的誇獎,我們該爲她高興纔是。你剛剛那些話說給我聽聽也就罷了,聽到別人耳朵裏頭,倒成了我們容不下別人的好了。何況七妹妹自己專心練琴,是她自己的本事得了先生的讚賞,又怎麼能說她是給我擺臉色看了?”

徐明薇便知是這人是徐明薔。

徐家四房人口,到徐明薇這一輩是排明字輩的,女孩的名字裏頭都帶了個花字。當初老太爺娶好了名字,各房生了嫡女,或是抱養了庶女的話,都按着出生的順序排了名字便是,並不管各房的長幼。所以徐明薇雖然是大房所出,但是因爲大房太太賀蘭氏生育得晚,前兩胎又都是男孩,到了徐明薇胎生穿越過來,便只能排到了第七個,卻就是這麼湊巧,和徐家大姑娘徐明薔的名字湊成了雙,薔薇薔薇,隱隱地又爲大房爭回了先的感覺。

徐明冬這時候頗有些委屈,徐明薇聽着聲音都能想象得出此刻她臉上的表情。

“可我就是忍不下這口氣。明明房師傅是家裏爲了大姐姐您請回來的,她徐明薇不過是個順便的,憑甚麼還跟大姐姐搶風頭?她還小,以後該挨表揚的時候多的是,哪裏像大姐姐您,您……”

徐明冬這妥妥的就是個姐控啊,跟自己姐姐說話還您來您去的。徐明薇正吐槽不能停,便聽得徐明薔難得的,語氣中透出了幾分壞笑,“像我甚麼啊?阿冬,我怎麼聽不懂啊,你說明白了給大姐姐聽聽。”

這下連徐明梅臉上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原來三姐姐是嫌七妹妹搶了大姐姐樹美名的機會啊,可這都是自己家姐妹,又沒外人在,爭來爭去地有甚麼意思?

那邊徐明冬怪叫了一聲,氣急敗壞地扔下一句,“大姐姐你壞死了,阿冬再也不要理你了。”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徐明冬竟是逃了。徐明薔在後頭忍着笑,連忙追着人跟上。

徐明薇和徐明梅兩人在後頭又等了一會兒,估摸着應該沒人了,這才相互看了一眼,吐着舌頭偷笑。

徐明薇跟徐明梅直走到掌華亭才道了再見,各自回了院子。

過了掌華亭,她熟門熟路地穿過一片綠竹林,再繞過三房院落的外圍牆,過了若光湖,便看得見大房的院落了。

剛穿過來那三年,小的時候還好,有人抱着走,等能下地了,徐家這樣複雜的院落設計,着實讓她吃了好些苦頭。前世公司安排員工到寧波旅遊的時候,她一直以爲天一閣便是最繞人的宅院了,沒導遊帶着,走到哪裏了都不清楚,沒想到徐家的宅子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沒有丫鬟婆子在邊上跟着,徐明薇在大房院子裏頭都能迷路。

好在這兩年她漸漸熟悉了徐家的格局,不然以房師傅不准她們帶丫鬟陪着上課的規矩,徐明薇能不能摸得到上課的地方都說不準。

院子建得這麼複雜,家裏便是進了賊,只怕都逃不出去吧。

回到她自己院子明月居的時候,徐明薇房裏的大丫鬟婉柔正帶着婉容,婉儀和婉婷打絡子。四人圍坐在窗前,都穿着一身鵝黃配天青色的窄袖襦裙,都是十二三歲的年紀,水靈靈的,跟園裏頭清晨還帶着露珠的花骨朵一般,只是這般閒坐着,自己便是一道亮眼的風景線。

徐明薇沒有出聲,還是婉容抬頭的時候發現她回來了,連忙放下手裏的金線,起身笑道,“姑娘回來了,上學可有累着?要不要先喝杯蜂蜜水?”

徐明薇點了點頭。

婉容立刻去兌了溫蜂蜜水,婉儀則去開了衣箱,挑了一套桃紅色掐腰的對襟襦裙,等着徐明薇喝完水再換。婉婷見她額頭上有細汗,默不作聲地便去打了溫水,絞了軟綢鑲金邊的乾淨帕子讓徐明薇擦臉。

一屋子的丫鬟將徐明薇伺候得週週道道的。她甚麼都不用說,也甚麼都不用做,便自然有人會替她想,替她做。

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徐明薇從來沒有想過,卻適應得極快。她前世是個畫設計圖紙的,父母早就離異,也各自重組了家庭,身爲一個沒人要的拖油瓶,被扔在舅舅家一養就是十多年。舅舅雖然疼她,男人畢竟還是粗心的,從沒發現她身上的衣服總是不合身,鞋子也早就穿掉了底。

其實也怪不得舅母,舅舅舅母兩個人文化程度都不高,在工廠上班一個月加起來也不到四千的工資,除了家裏四張口要喫飯,過年過節還要贍養兩家的老人。而徐明薇的爸媽只在頭兩年還斷斷續續地給過生活費,到後面就一個子兒都看不見了。憑心而論,在她親生父母都不過問的情況下,徐明薇的舅母還能同意留着她在家裏,出錢供她讀了大學,已經算是不錯了。

在經濟那麼緊張的情況下,徐明薇自問,換做是她的話,有餘錢能給孩子買新衣服的,自然也是會先緊着自己的孩子。人畢竟都是自私的,愛自己的孩子是常情,愛別人的孩子勝過自己的,那是聖母。

徐明薇大學畢業後便再也沒要過舅舅家的一分錢,出來工作了五六年,除了給自己留的生活費,大部分的工資都按時匯給了舅舅家,堂弟正是要讀大學的年齡。徐明薇也知道,爲了讓自己上大學,舅舅沒少跟舅母吵架。那時候的她沒有能力改變甚麼,高考前都還在擔心自己上不起大學。到考試那一天,舅舅特地從廠裏請了假送她到考場。別的甚麼也沒說,只說了一句,讓她放心考試,他就是砸鍋賣鐵,也會送她去讀大學。

徐明薇到今天想起來,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天舅舅跟自己說這話時的神情樣貌。

大熱的天,他還穿着廠裏上班的橘黃色工作服,衣服太肥,穿在舅舅身上空蕩蕩的,越發顯得乾瘦黝黑,瘦弱得彷彿一陣風颳來都能把他給吹倒了。但是在說那句話的時候,舅舅臉上是從來沒有過的堅毅,目光裏頭的篤定,莫名地讓徐明薇對自己的未來有了信心。

後來她果然高分考到了重慶的一所重點大學,填志願的時候她是挑着能提供高額獎學金的專業填報的,大學四年靠着獎學金和兼職打工賺的錢,徐明薇也沒給舅舅家添多少負擔。大四那年她挑實習單位的時候也是衝着給工資的單位去了,沒想到這一做還真的做了下來。雖然專業不對口,但她好學,靠着自己苦練做了本來需要一些美術功底的圖紙技工,就因爲畫圖紙的比做文案的工資更高一些。

徐明薇前半生的人生從來都跟享受沒有一分錢的關係。她雖然每個月拿七八千的工資,卻從來捨不得給自己買一身好一點的衣服,春去冬來就撿清倉打折的時候買的黑白灰幾套衣服輪換着穿,公司同事聚會也從來不去,省下的錢除了寄回去給舅舅一家的,就是存起來準備買房子。

到她二十六歲那年,舅母終於打了個電話給她,讓她不用再寄錢回家了。她堂弟已經大學畢業,託關係找了一個電力局的臨時工工作,只要幹滿兩年,就能轉正。掛了舅母冷冰冰的電話,徐明薇不覺得解脫,反而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大概是因爲知道自己更沒有理由回舅舅家了,也沒人再需要她了,這世上終於只剩了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

每個月一下子多了三千塊餘錢出來,徐明薇一下子有些不適應。可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一把人生,她在上班路上就出了車禍,醒來便到了徐家。開始連這裏是甚麼朝代都搞不清楚,說話也跟她來的地方不同,徐明薇適應了很久,才終於學會了。好在她是個胎穿的,開口地慢些也沒人詫異,只不過一切要從頭學起,包括走路,以一個被困在嬰兒身體裏頭的成年人來說,的確有些煎熬。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徐明薇也會忍不住地想,或許這就是老天爺在默默地補償她吧?讓她投生在天啓四大家之一的徐家裏頭,還是大房徐天罡,當朝內閣大學士的嫡女,上頭除了兩個嫡親哥哥,便再無姐妹了,當然庶出的除外。

在徐家,庶出的兒子和女兒雖然也跟嫡系子女一樣,領着相同的月錢,但那也只是做的表面文章。別的不說,徐明薇院子裏要是到廚房裏頭要一碗燕窩粥,掌竈的婆子問都不會多問一聲,還得賠着笑將徐明薇的丫頭恭恭敬敬地給送出來。

可庶出的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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