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山鬼飲泣

蘇謫腦海裏斷斷續續的畫面來回閃爍,隨後越發模糊,縱然他還想細看,可是再難追尋。

等蘇謫從恍惚中回神,終於意識到不好,因爲那白衣女子還在眼前,並似笑非笑地凝視他。

“你,你是何方神聖?”蘇謫硬着頭皮問道。

白衣女子咯咯笑道:“真是緣分,你的她正好也在山中,不過快要性命難保,你要不要我帶你去?”

蘇謫哪裏敢信,只是搖頭道:“我跟她不熟。”

白衣女子低頭打量自己一番,如同自誇道:“我這麼好看,你不救我,以後肯定要後悔莫及。”

蘇謫咬牙不答話,一邊想着如何脫困,方纔幫助他抵擋的金光已經消散,眼下自己怎麼都沒有勝算。

白衣女子喫定蘇謫,也不急躁,笑吟吟伸出一隻玉手拉起蘇謫手腕,頓時封住他經脈中流轉的水元氣,弄得蘇謫差點憋出內傷。

“跟我走,帶你去救我。以後好事成就,莫要忘我哦。”蘇謫怎麼聽都覺得彆扭,同時心頭暗想,莫非真正的白衣女子的確在此山中,否則這妖怪如何得知她的模樣?蘇謫不禁有些隱約的擔憂。

被妖怪所化的白衣女子拉着向深山走去,蘇謫暗歎那白衣女子果然和自己有仇,算上今天,自己見她三次,次次都是驚心動魄,難不成自己上輩子欠她甚多,此世註定要還債?

走一步看一步,蘇謫只得安慰自己,別無選擇後,蘇謫反倒有些放開,正想飽覽山中景色,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陣低低的哭泣聲。

蘇謫忍不住道:“前……輩,您可聽見山中有人啼哭?”

蘇謫手腕上頓時傳來一陣劇痛,伴隨着蘇謫的慘叫聲,走在前方的白衣女子道:“首先,我不老,算不得前輩,另外,山中一片祥和,無人啼哭。”

蘇謫直抽涼氣,苦着臉道:“您說的是。”

兩人越走越入深山,蘇謫耳中的哭泣聲越發清晰,如絲如縷,在山林中飄蕩低迴,鑽入蘇謫的耳中,縈繞在他心頭。甚至他還聽見低泣中夾着幾句哭訴,幽怨重重,恍如隔世。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曷雲能來……”

哭泣聲越發清晰,很快地,蘇謫就看見前方的一棵參天古樹上,一道五彩斑斕的身影在葉間穿梭,彩色霧氣環繞周圍,帶起陣陣清風,忽而東西南北,忽而上下翩飛,在蘇謫周圍久久流連。

擒着蘇謫的白衣女子秀眉微皺,低喝道:“閉上眼睛,快點走!”

蘇謫道:“我修爲被你封住,走不動。”

狠狠瞪蘇謫一眼,白衣女子仍然緊扣蘇謫手腕,不過不再封住他經脈。由於情況未知,蘇謫下意識地倒是願意相信白衣女子,於是鬼使神差般地不哭不鬧,緊跟白衣女子向前。

“思君悵忘歸,竟日不得閒,風颯木蕭蕭,百世徒離憂……”雖然閉上眼睛,可是哭泣聲依然不停,蘇謫聽得心頭悲切,卻一再提醒自己,那不過是鬼怪騙人的伎倆,不足爲信。

哭泣者彷彿因蘇謫的充耳不聞而怨恨,語氣更添悽楚:“悠悠百世,舊人凋敝,新聲代故,何可嘆也!朝露遽晞,明鏡長缺,朱顏易改,徒恨離心!”

幾句話將蘇謫聽得心如刀割,喉嚨一甜,霎時鮮血上湧,溢出嘴角。

區區數語,竟有如此威力。蘇謫駭然之餘,對那聲音的主人卻生出許多同情之意,那該是多少離愁別恨,或是黯然神傷,才能一語成殤,引人入魔!

“哼,裝神弄鬼!”白衣女子冷聲道,“等我族大祭成功,便是爾等身死之時!”

見蘇謫負傷,白衣女子張口吐出一顆小指頭大小的紅色珠子,其上火焰繚繞,周圍溫度驟然升高,原本哭泣聲帶來的陰暗森然之感遂逐漸消弭,蘇謫看那火紅珠子,心頭暗道:“這女子定然是精怪無疑了!也不知我是要被蒸着喫,還是烤着喫,味道想必不太好……”越想越怕,腿腳也痠軟起來,漸有踉蹌態勢。

白衣女子轉頭,一雙美麗的眼睛怒瞪蘇謫:“你死不了!別嚇破膽,再不快走,我現在就結果了你!”

蘇謫一嚇,立馬道:“多謝不殺之恩,這就走,這就走!”

雖然妖怪的話大多不靠譜,但是抱着寧可信其有的態度,蘇謫果然覺得腳步略爲輕快。那火紅珠子似乎連聲音也能隔絕,蘇謫已聽不見哭泣聲,只是越往山中去,光線越發暗淡,後來已是如同午夜,暗無天日。

摸黑前行半個時辰,前方一團亮光映入眼簾,亮光逐漸變大,蘇謫遠遠一看,風格像是是一座巨大的圓形祭臺,直徑足有百丈,建在一座攔腰削平的山峯上,蘇謫心中驚歎,腳下又走半個時辰,爬上那座山,終於來到祭臺邊緣。

圓形祭臺上空曠異常,只是中間還有一個三十丈的圓形深潭,潭中荷葉田田,圍繞着一座十丈高的白色巨石雕像,卻是一隻美麗的白狐。在那白狐雕像正前方潭水中,開着兩朵荷花,從蘇謫這裏看去,感覺那荷花如夢似幻,美麗異常,不似人間之物。

“她該不會是狐狸精?!”蘇謫心驚不已,他可是聽說不少魅惑人心的狐狸精怪的故事,雖然她們賣相是好,可精怪終究是精怪,自己怎麼就落她手裏了呢!

不免再次提心吊膽,蘇謫小心翼翼地向後傾斜身體,腳下灌鉛似得不肯邁步。白衣女子玉手一提,硬生生把蘇謫帶上了祭臺。

腳下黑色祭臺佈滿各類繁奧的符文,有些則是許多狐狸的形象,密密麻麻鋪滿地面,蘇謫再一細看,巨大的圓形祭臺,無數狐狸圖案雖然錯綜複雜,卻都有一種頂禮膜拜的意蘊,而朝拜的對象,自然就是那正中的白狐雕像。

沒想到離天一門如此近的地方,還有這等神奇之處,蘇謫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

很快,從白狐雕像後方走出五道身影,皆是明眸皓齒的麗人,翩飛而至,落到蘇謫二人面前。

“五妹,怎麼找了如此弱小的人類,根本無用,不如就地喫掉,何苦浪費時間。”其中一名麗人開口道。

蘇謫嚇出一身冷汗,結結巴巴道:“仙子,在下邋遢不堪,味道不堪入口,不好喫,我可以給仙子打些野味來……”簡直是在自欺欺人。

“三姐,他看着實力低微,可是身負奇緣,你看我變幻的模樣,那女子如今也在身後山中。我用命運天賦略一感應,竟然發現是個不世孽緣,若能將那女子也捉來,兩人合祭,加上我們之前的祭品,定能重新喚醒天狐祖上,豈不是功德無量?”將蘇謫捉來的白衣女子在一旁開口道。

聽她一說,五名女子頓時明眸放光,上上下下掃視蘇謫,恨不得把他看個通透,蘇謫則是嚇得雙腿發顫,帶着哭腔道:“幾位仙子明鑑,我跟那女的真不熟啊!”

六人顯然不理會蘇謫,將他帶到白狐雕像後面一個石臺上,直接封住全身經脈,然後陣陣咒語飄來,蘇謫根本無從抵抗,很快就昏過神去。

另一邊,蘇謫與葉千城被幻境暗算的山中,一襲白衣的葉千城正手持一面青色的鏡子,盤腿坐在地上,另一隻手飛速結印,從青色鏡子中盪漾出層層疊疊的水波,和周圍的白色霧氣對抗。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們原來早就在迷失森林了,妖物慾擒故縱,以尋常景象引我入幻境,幸好我有師父賜下的凝碧霜華鏡,本來若是我小心警惕些,足以保護我與蘇謫兩人,現在我與他被妖法隔開,如何是好?!”葉千城內心焦慮不已,可是又不敢貿然行動。

直到兩個時辰過後,圍繞葉千城的白霧散去,他發瘋似地四處奔走,終於發現空氣中幾乎微不可察的氣息,一路找尋,慢慢靠近蘇謫所在的山峯。

而山的背面,一行四人正在生火烤食物,其中兩男兩女。男的一個國字臉,眉毛短粗,神色深沉,另一個倒是眉清目秀,鳳眼含媚,一頭長髮用紫色的髮帶束着,與一身紫色長袍相得益彰,簡直略近於女色。

兩名女子一個身着青衣,杏目靈動,櫻桃小嘴總帶笑意,粉腮桃面,手持一把翠綠的長傘,正坐着和另一個女子說話。而她身邊的那位,可不就是蘇謫在竹山遇見的白衣女子!

“凝霜師妹,你說這山中真有赤琰真火嗎?我們苦苦搜尋半個月,竟然連個影也沒看見,該不會是感應有誤?”青衣女子有些百無聊賴道。

被稱作凝霜的白衣女子輕輕搖頭道:“或許山中另有高人,遮蔽天機,故而一直不能找到赤琰真火下落。”

那個秀氣的鳳眼男子道:“李芸師妹,我看不如繼續深入山中,或許能有所收穫,此山我們已經前後搜尋兩遍,想來是難有進展的了。”

另一個國字臉的男子也點頭道:“就算碰見妖魔鬼怪,殺了爲民除害,也算斬妖除魔的功德。”

原來那青衣女子正是和葉千城暗中來往的李芸,四人都是離火門年輕一輩的精英翹楚,來此尋找赤琰真火,以備衝擊擬道境。

他們話音未落,空中一陣笑聲傳來:“那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除魔衛道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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