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她懷孕了

  孟欣的話其實令我將信將疑,這也是我首次質疑孟欣的話。

  媽媽。

  家。

  對我來講都太遙遠了。

  我能想到的媽媽,是那個只會與揮拳的父親一起打我的女人,是那個每當我多喫一口飯,就會給我喝“白眼珠子湯”的女人!

  我能想到的家,是那個讓我喘不上氣來的地獄!

  我的身上,心裏,都是從那個家裏帶出來的傷痕!

  在家裏,我皮開肉綻過,骨頭斷過,眼睛差點瞎過,耳朵險些聾過!

  迄今爲止,我的後槽牙仍然缺失兩顆!

  都是拜“家”所賜!

  可當我見到那個苦苦找尋我十七年的親生母親,身上與心裏的一切傷痕與痛苦,彷彿都被融化進了濃濃的骨肉親情裏。

  在孟欣對我說我親媽去找我的第二天,我就在這座沿海城市見到了我的媽媽!

  我是那麼的小心翼翼。

  孟欣也一樣。

  因爲我們都怕中了“地獄”的圈套。

  見面地點是在這座沿海城市的汽車北站。

  我穿着一件汗衫,一條牛仔短褲,手臂黑黑的,臉也黑黑的。

  我躲在車站二樓的一個角落,遠遠地看着那對面色焦灼的中年夫婦。

  那個婦人穿着一條滿天星的連衣裙,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鏡,肩上挎着一個提包,氣質很好。

  那個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短衫,一條西褲,高大且壯碩,像個書生。

  而那對夫婦的臉,令我似曾相識。

  看着他們,我既茫然,又有些手足無措。

  身邊的孟欣觀察了一下週圍的人羣,率先走向了他們。

  孟欣看着婦人,沒甚麼底氣地問,“阿姨,你們是來找明明的嗎?”

  婦人沒有及時回答。

  可我看得出來,她和她身旁的那個中年男人都很激動。

  “你是欣欣吧?”

  婦人用很標準的普通話問了孟欣一句。

  雖然隔着十多米,我仍然可以聽得出婦人的聲音在發顫。

  我還捕捉到她的雙手在發抖。

  那個中年男人比較敏銳,眼睛只是在孟欣的臉上停留了幾秒,便朝我這邊看了過來。

  孟欣忽然笑了,扭頭看向了我,大聲道,“明明,你和你媽媽長得真的好像!”

  我不受控制地走出了角落。

  婦人看向了我,嘴脣在發抖,一步一步向我走來,越走越快。

  我沒動。

  她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上下打量,哭了出來,又鬆開我,還是上下打量,看着我手臂上的疤痕,看着我指甲脫落過的那三根手指……

  她突然緊緊抱住了我,嚎啕大哭。

  “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我的兒子!”

  那是一種撕心裂肺之後又重組心肺的感覺,婦人的聲音,令我全身發麻。

  從頭麻到腳。

  我雖然不記得甚麼,但心頭卻彷彿被我的親生母親猛然而竭盡全力地撕開了一道沒有記憶的門。

  我僵硬的身體逐漸開始適應這種感覺,試圖回應她的擁抱。

  那一刻,我雖然沒有特別強烈的悲傷,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怎麼丟的。

  我不知道眼前這個婦人到底是不是我的親生母親。

  可我心安。

  在顫慄中心安。

  那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也走了過來,像山一樣擁住了我和婦人的肩頭。

  他哭着說,“爸爸媽媽找你找的好辛苦!”

  我難以體會他們牽掛與找尋我十七年的經歷與心情,但當這樣洶湧如黃河水一般的情感衝擊在我身上的一刻,我真的垮了。

  但我難以說出甚麼話。

  只能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句,這些年,我也過得好辛苦。

  就像我曾在街上撿回家的那條被壓斷半截身體的流浪狗,可那條流浪狗卻被那個只會向我揮拳的男人給燉了,他和那個女人喫的很香!

  喫完以後,他們還剔剔牙,說,“真香,真好喫。”

  當時我以爲他們是在喫肉……

  可後來我才意識到,他們是在喫我!

  我和我的親生父母重逢,不遠處的孟欣也哭了,哭得比我還痛。

  我知道,她爲我高興。

  周圍有不少人在看,可我們沒去管。

  特別是我的母親,她緊緊抓着我的手,不時地用手撫過我的頭髮,彷彿有千言萬語要對我說。

  我不知道說甚麼,卻不受控制地叫了她一聲,“媽。”

  她哭得更難受了,說,“好孩子,請原諒爸爸媽媽,這些年讓你受苦了,我們回家!”

  她的這句話,就像一隻溫暖大手觸到了我血淋淋的傷口,很疼,可我卻需要這隻大手去掩蓋我的那些傷口……

  我強忍着內心的傷痛,看向了孟欣。

  我媽也看向了孟欣,又哭又笑,“兒子,這位姑娘是你的女朋友嗎?”

  我有些害羞。

  孟欣的皮膚其實很白,但跟我出來以後,曬得很黑。

  孟欣的個子也不高,只有一米五六的樣子,很瘦,真的是那種颱風來了都要被吹走的女孩。

  我不知道我爸媽對孟欣的存在會有甚麼看法。

  不過這好像並不重要,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孟欣的心裏會不會很難受。

  因爲她的爸媽沒有在她身邊。

  因爲她的爸媽對她也不好……

  而我,幸福的家庭好像近在眼前。

  當然,我現在也十分的慌張,因爲我不知道關於我親生父母的一切信息。

  看上去,他們都是文化人,高級知識分子。

  但他們是哪裏人?

  接下來我要不要跟他們回家?

  一切都未可知!

  離開車站,我帶着他們和孟欣去了附近的一家飯店。

  我媽從提包裏拿出一些我小時候的照片,出生照,滿月照,百天照,週歲照……

  這一切的一切,彷彿都在說話。

  我不是一個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孽種!

  雖然長大後的我變了模樣,卻不難看出,小時候的我有長大後的我的影子,特別是左邊眉毛裏的一顆小小的痣,是紅的。

  據說我是兩歲三個月丟的。

  當時我發高燒,我媽帶我去醫院,打完針回家的路上,她帶我去買我當時很喜歡喫的葫蘆雞,付錢的時候把我丟的。

  而聊起來才知道,我父母是秦省人,距離我所在的這座沿海城市,上千公里。

  未來是在沿海,還是去秦省?

  我還是不知道。

  我爸媽似乎看出了我在爲難。

  我爸給我碗裏夾了塊雞肉,輕聲說,

  “李冬,回家看看吧,到時候再做決定,而且爸爸和媽媽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你留在這裏也可以,因爲爸爸媽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永遠不再離開!”

  原來我的名字……

  叫李冬。

  回家的路是漫長的,緊張的,激動的……

  坐在綠皮火車的臥鋪上,原本無話不說的我和孟欣,忽然不知道該說些甚麼了。

  我們都換上了新衣裳。

  看得出,現在的孟欣比我還要不知所措,她一直坐在我的身邊低頭摳着手指。

  我知道她在想甚麼,柔聲說,

  “欣,不要擔心,我就是回去看看,然後就回來,因爲我要和你在海邊結婚,而且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存錢,很快就能給你買一枚金戒指了。”

  孟欣睜着大大的眼睛看我了一會兒,卻說了一句讓我怎麼都沒想到的話。

  “明明,我可能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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