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邀月臺的聚會之後,上官想與宋意天之間的緋聞再度登上坊間熱榜。她再次陷入孤立無援,走哪兒在哪兒被人砍的境地。

  這回上官想學乖了,安安分分躲在家裏,暫避風頭。原想過些時日風言風語便煙消雲散,但事情地發展似乎超出了預料。

  原來雪山神女最近又開了一個《國舅祕史》的新坑,這次寫的是小國舅遇上無雙才女相愛相殺的故事。字裏行間,無一不向世人指明,那個無雙才女就是以上官想爲原型的。更可怕的是連上官想因小國舅而與冰山美人爭風喫醋,以及在積雲山邀月臺的聚會上,兩人情難自禁地滾在一起,都寫了進去!

  幾日後,上官想拿着丫鬟桐音從書局裏好不容易搶回的一本《國舅祕史》,草草看完後,很是崩潰,小心臟都是一抽一抽的。

  “甚麼叫情難自禁地滾在了一起!一派胡言!簡直一派胡言!”

  丫鬟桐音道:“也不怪神女這麼寫呀?畢竟這些也基本屬實嘛,她只是在現實的基礎上稍微創作!”

  “這不是稍微,”裹在被子裏的上官想伸出一隻手,氣急敗壞地揚了揚,“這哪裏是稍微,這簡直就是在寫傳說!”

  桐音捂着嘴嘻嘻地笑。這笑聲,讓上官想覺得古里古怪,彷彿是察覺了些微妙。她探出頭來,小心謹慎地問:“難道,連你也以爲,我跟宋渣渣有一腿?”

  桐音老實道:“之前原本是不信的,可是那天路過老爺和夫人房間,聽到老爺跟夫人說,宋公子在皇上跟前說非您不娶呢?”

  這又是幾個意思?上官想越來越搞不懂外面現在發生着甚麼翻天覆地的變化。

  桐音見小姐既不像高興又不像傷心,猶猶豫豫繼續說:“不過當時老爺神色很猶豫,覺得您跟宋公子之間怕是有甚麼誤會,於是就在皇上跟前以您年紀尚小不懂事給回拒了。當時,我聽到的大概就是這些內容。怎麼?小姐,有甚麼不對……”

  桐音話還未說完,只見滿頭黑線的上官想披了件外套,飛快地跑出房門。

  其實之前不管宋意天胡說八道些甚麼,她覺得忍忍也就過了,後來流言蜚語滿天飛,誰看她都像在看狐狸精,她也認了,畢竟是她先欠着他在前。

  但是在皇帝面前提娶她是搞甚麼鬼?

  這次上官想覺得宋渣渣實在玩得太過分,她要是再忍下去還指不定被他欺負到甚麼地步。

  上官想跑到宋府,宋府的管家元伯接待了她,知道她要見宋意天,一張佈滿皺紋的老臉笑得格外慈祥。

  “我們家少爺不得閒,不過我可以進去請示一下。姑娘先坐着喝杯茶,我快去快回。”

  管家把上官想帶進了茶廳,自己便離開了。

  上官想喝了一口茶,四下打量着茶室。茶室不大,但從茶具到擺放在茶櫃的一罐罐茶葉,無一不講究。她隨手拿起一個黑陶茶罐,看了一眼罐底的印鑑,嘴角一抽,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這宋家果然很有錢。

  剛放下茶罐,就聽到門外傳來竊竊私語聲。

  “那個就是上官想?少爺竟然要娶一個這麼普通的女人,我不相信!”

  “她怎麼長得跟書裏寫的完全不一樣?我敢打賭,這個其實是上官想身邊的丫頭。”

  “山珍海味喫多了偶爾也要喫喫青菜蘿蔔,少爺這是圖一時爽快吧?”

  ……

  過了一會兒,老管家回來,哄散了門外嘰嘰喳喳的丫鬟們。

  “上官姑娘,少爺讓我帶您去花廳。”

  上官想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跟着管家去了花廳。

  此時,她對宋意天的仇恨值已經蓄滿,只等見到他就噴火。但一路跟着管家行走在宋家大院,卻發現幾乎沒有幾個人。

  到了花廳,上官想才發現宋府裏不是沒有人,而是大家都擠到花廳裏來了。

  今天不知是個甚麼日子,宋府裏熱鬧得很。

  上官想看到很多眼熟的達官貴人聚在一塊兒喫茶打牌,這些達官貴人好像都和宋府有些盤根錯節的親緣關係。老管家告訴她,今天是貴妃娘娘省親的日子。

  上官想心裏“咯噔”一聲,糟了,來得不是時候,趕緊撤離。

  但她已被幾個女眷看進眼裏,於是一堆姑婆嫂子把她拉進了人堆,噓寒問暖一番。不多時,老管家又來傳貴妃娘娘的話,說把上官想帶進內帷去見她。

  今日是出門撞鬼,進了狼窩!

  上官想臉上掛着乾笑,硬着頭皮入了內帷。

  一進去,只見四個人坐在麻將桌的四個方位。東邊是皇上,西邊是貴妃,離她最近的是一位內命婦打扮的夫人,因爲她年紀比在座所有人都大許多,又與貴妃臉形相似,上官想便猜測這位應是宋老夫人。

  而另一邊,側坐冷眼看着她,一身月白緞袍的貴公子,不是宋意天是誰?

  上官想朝皇帝行了大禮,又朝貴妃娘娘欠身行禮,貴妃娘娘對她莞爾一笑讓她起身。上官想朝那位夫人行禮,夫人搖着羽扇點了點頭。然後,她正視着宋意天,咬了咬下脣。

  宋意天出塵俊秀的臉上掛着真摯的笑容,那雙熟悉的眼睛淡淡地掃過她,但是她已經感受到了條件反射般的寒意。

  上官想放在背後的拳頭捏緊,分分鐘恨不能把他抓過來暴打一頓。

  “可是巧,剛纔皇帝和娘娘還在說你和小七的事呢,就聽管家說你來找小七了。”說這話的人,是宋貴妃。

  上官想呵呵乾笑兩聲,恭順道:“原本是要找宋公子說件事,不想府上正忙,叨擾了。我這便離開,改日再來拜訪。”

  但這屋子裏除了宋意天的三人,似乎並不想放上官想這麼快離開。

  宋夫人道:“既然人都來了,這麼着急着走幹嗎?”

  宋意天見情況不妙,趕緊道:“娘,想想想回去就讓人送她回去,您硬留人家,不是讓別人不自在嗎?”

  宋貴妃跟她母親一樣,不以爲然:“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有甚麼好不自在的。”

  她說完,便站起身朝上官想走去,拉過她的手,親親熱熱地把她帶到麻將桌邊,直接安排在宋意天右側坐下。

  上官想雖然很喫驚,但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表現倒也鎮定。她見宋貴妃把自己安排進牌桌,不知是要自己看牌,還是打牌。

  這時,宋意天又道:“姐,想想她不會打牌的,我看還是算了吧。要不這樣,你跟姐夫還有娘繼續玩,我先送她回家。”

  宋意天說完,自然地拉住上官想的手,宋貴妃看在眼裏,笑而不語。

  上官想低頭看了一眼宋意天的爪子,手一縮,想把手抽回來,沒想到宋意天面上掛着如沐春風的微笑,暗地裏卻用力掐了一下她的手背。

  那一下可沒絲毫憐香惜玉,上官想痛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扭過頭去瞪宋意天,卻發現他恰好也在對她使眼色,並用口型道“趕快滾”。

  方纔上官想沒去細想,現在回憶從進內帷開始,宋意天的態度就很奇怪。好像並不希望她在這裏,但卻又不想告訴別人他們之間是相互憎恨着。

  看宋貴妃以及宋夫人的態度,好像也是聽信了謠言,以爲他們倆是一對兒。不過,她們並不討厭她,甚至在竭力地撮合他們。

  難道宋意天在怕甚麼?怕自己的謊言被拆穿嗎?

  上官想想清楚一切後,立刻換了態度,笑道:“不會打可以學。是吧,宋天天。”

  “宋天天”三個字可把宋意天雷了個外焦裏嫩,而上官想一改態度,更讓他失神。

  上官想空着的那隻手覆上宋意天的手,被他揪住的手趁機抽了出來,在人看不到的角度往他腿上用力擰了一把,宋意天從失神中痛得差點跳了起來。

  “在家我經常陪家人摸兩把,不說會打倒也略懂。”上官想收回手,滿臉堆笑,笑得那叫一個天真無邪。

  宋貴妃和宋夫人本來就爲宋意天那些齷齪情事煩得焦頭爛額,難得碰到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還和宋意天情投意合,自然高興得不得了。

  一桌人趕緊坐回了位子,搖起骰子摸起牌來。

  事已至此,宋意天再多說甚麼也沒用,只得臉上掛着微笑,陪着打,上官想則坐在他身邊看牌。

  牌局一開局,宋意天就在上官想地“幫助”下點了炮,他驚得站了起來:“啊——!”

  “胡了。”戰場無父子,牌桌無母子,宋夫人才不管那張牌是宋意天打出來的還是上官想幫他打出來的,只管開心收錢。

  上官想依偎在他身邊,做出楚楚可憐狀:“親愛的,對不起,我剛纔看錯了,你不會怪我吧?”

  宋意天吃了個啞巴虧,有理說不清,淡定地坐回座位上。

  “再來。”

  隨後轉頭對上官想溫柔道:“親愛的,我怎麼會怪你呢,你剛纔也說了,只是沒看清而已。”

  上官想瞪了他一眼,眼神裏寫滿了“我一定會讓你死死死好嗎”,心裏想着不要,但身體卻保持着小鳥依人的姿勢。

  “親愛的,你放心,下一局我一定看清楚了再幫你打。”

  宋意天終於知道這丫頭是在玩潛伏,嘴角微微一勾,放出冷笑:“親愛的,只要你高興,我的錢就是給你燒着玩兒也沒關係,喜歡怎麼打就怎麼打,你開心就好。”

  二人四目相對時,火光四射,噼裏啪啦。不過這兩人說話的神態語氣,都是深情款款的模樣,膩得帳內充滿了甜蜜的氣息。

  周圍人相視一笑,只當他二人感情好,於是笑得十分曖昧。

  “快別膩了,還打不打啊?”

  吃了一次虧,便不會再上第二次當,宋意天對上官想加重了戒心。他原本也是個牌場高手,自會認字開始,就跟着宋貴妃馳騁牌場,耳濡目染,練就了一身精湛牌技。

  不過今日宋意天的牌技一點都發揮不出來,因爲他不僅要對付三個難纏的賭場老鬼,還得多防備一個一心要置自己於死地的內鬼。

  明明是打發時間的玩意兒,搞得比打仗還累。上官想總能抓住一切機會,出千奇百怪的花招置他於死地。要麼待他稍有分神,就毀了他一手好牌,要麼隨意抽他一張牌叫嚷着“打這張”,然後讓他喫一個大悶虧。

  在上官想的神助攻下,不多時宋意天便已經輸了百兩銀子,被她搗亂搞得焦頭爛額,卻不敢當衆發作,可想而知的可憐。

  “天天,我讓你輸了這麼多銀子,你開不開心呢?”上官想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這個表情由於今天做的次數太多,她都已經能運用自如了。

  “想想,我不怪你,打牌呢,最重要的是開心。”宋意天整張臉寫滿了忍無可忍,不動聲色地把上官想往身旁推,“你看你笑得一張臉都快爛掉了,今日一定玩得夠開心吧?”

  宋意天下手頗重,上官想差點從凳子上摔了下去。

  在上官想多次作祟後,宋意天的防禦能力又提升幾個等級,現在他能一邊算計着上官想的計劃,來阻止她的行動,一邊打牌打得風生水起。

  上官想皺着眉頭揉了揉傷處,挽了衣袖繼續上。準備放大招了,呵呵呵呵。

  宋意天摸牌的時候把袖子捲了起來,露出了半截小臂。他顯然沒想到上官想會伸手摸了兩把,更沒想到她竟然順着小臂,環住整個胳膊,這兩個動作比開始那句“親愛的”更讓他起雞皮疙瘩。

  腦子一片空白,手指一抖,手上的牌“啪嗒”一聲落入桌正中,好好一個自摸就此化作了泡影。

  化作泡影還沒完,順帶又點了一個大炮。

  “哈哈哈!七星報喜!給錢給錢!”貴妃笑逐顏開,管他是不是親弟弟,這個時候眼睛裏只裝得下錢裝不下人。

  這麼連番折騰,還打甚麼麻將。宋意天已經輸得內心扭曲,滿身好修養也被磨得蕩然無存。

  他猛地站起來,一把拎起上官想,攔腰用力摟住:“時間也不早了,馬上就要開飯了,我還有話跟想想單獨說,先失陪一下,我出去叫個人替我打。”

  被他摟着的上官想真是噁心壞了,用力掙扎了兩下,無果。她只好用溼漉漉的眼睛溫柔地瞪着宋意天,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

  “宋天天,有話不能在這兒說嗎,姐姐姐夫又不是外人。”

  “想想,你來找我半天了,我知道你心裏擱着事呢,不給你通通堵今晚你是睡不着了。走,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溝通一下!”他渾身上下都帶着火藥味兒,臉上卻依舊掛着如沐春風的微笑制着她,說的話也十分耐人尋味。

  宋意天把上官想拽到一處沒人的院落,劈頭蓋臉就罵:“你今天跑來搗甚麼亂湊甚麼熱鬧!這是宋府的家宴,關你甚麼事!別以爲外面傳我喜歡你,你就真以爲我喜歡你,還親自打包送貨上門了!”

  “你!你!”上官想腦門青筋突突地跳。這算甚麼,惡人先告狀啊,你當我說話速度沒你快倒打一耙是不是?

  “姓宋的,你以爲我今天閒着沒事跑來是跟你噓寒問暖的?我跟你甚麼仇甚麼怨?就算是當初我多事在冰山美人那裏壞了你的好事,之後在邀月臺的賬也算一筆勾銷。後來你做了甚麼你自己心裏清楚,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宋意天滿臉厭惡地看着她:“我做了甚麼我心裏不清楚。”

  上官想怒問:“那好,皇帝說要給我們指婚這事,大人您怎麼看?”

  “……”宋意天底氣不足,往後退了一步。

  其實這個事,還真是宋意天不對。皇帝指婚,其實是他自己求的。

  衆所周知,宋意天是朵行走着的爛桃花。但誰曾想過,這朵爛桃花最後都爛到一本正經的朝廷上去了。

  皇帝那些朝廷重臣們,隔三岔五在彙報國情軍情時,免不得也關心起他小舅子的終身大事來。

  “皇上,您家小舅子年紀也不小了,再不成婚是要鬧笑話了。”

  “我看張大人家的姑娘就不錯,才貌出衆,關鍵是她喜歡您家小舅子多年,陛下不如就此做個媒人,給這對年輕人指個婚。”

  “李大人,這麼說就不對了,您家姑娘不是也喜歡宋小國舅嗎?您忍痛割愛,就不怕您女兒傷心欲絕?皇上啊,我看不如讓李大人收了這個女婿,圓了李小姐一樁夙願。”

  ……

  朝廷大殿好好一個談正經事的地方,卻常常因爲這些不正經的兒女私情,讓一干大臣打得不可開交,烏煙瘴氣。

  而他們爲了宋意天的終身大事操碎了心,當真不是爲他着想。而是因爲世家貴族的小姐們在閨內常爲宋小國舅爭風喫醋,大打出手,也時常以各種理由威逼父親做主,與宋小國舅聯姻,鬧得家宅不寧。

  誰傻了吧唧地要這種沒有實權,還一天到晚在外拈花惹草的女婿啊。但又奈何不了掌上明珠一哭二鬧三上吊,只能在皇帝面前一哭二鬧三上吊,求他老人家垂憐,讓宋意天那個害人精趕緊娶老婆吧。

  皇帝被臣子們逼得心煩意亂,因此去找小舅子宋意天,抱怨了一通。

  小舅子隨心所欲自由自在,正是愉快的時候把自己葬送進婚姻的墳墓,那不是傻了嗎?

  所以宋小國舅也委屈抱怨,陛下又不是沒看到我早就對那些貴族小姐敬而遠之,她們要這麼鬧我能怎麼辦?陛下爲何不跟那些大臣叔叔伯伯說說好話,爲保我清白,請各家姑娘只遠觀不要近玩焉?

  皇帝纔不在乎宋意天的清白還保不保得住,他只想讓自己的朝廷快點恢復正常秩序。他把臉一橫,叫宋意天趕緊挑個喜歡的女人娶了,要是他挑花眼選不出來,皇帝就隨便幫他選了。

  上次邀月臺的一出鬧劇,經過雪山神女濃墨重彩的宣傳,上官想和宋意天的事在安京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段緋聞對上官想打擊很大,每次見到他,都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又恨又怕。

  這件事給了宋意天提了個醒,既然姐夫非得要自己成親,那不如自己先選一個肯定不會願意嫁給自己的,這樣就不是我不願意娶了,而是別人不肯嫁,總不能逼良上轎吧。

  而這個肯定不會嫁給自己的人,他想來想去只能想到上官想,他是如此確信上官想不喜歡自己。

  最後,宋意天告訴皇上,如果非要娶的話,那就娶上官想吧,反正大家都知道我跟她有故事,反正我也只想娶她,姐夫,我的終身大事就交給你了。

  皇帝對他們之間的花邊新聞也略有耳聞,點點頭,轉身就和上官丞相說了。

  上官丞相聽後覺得宋小國舅和自己女兒,根本不在一個畫風,當即婉拒了。回家後,想到女兒也大了,自己拿捏不準她現在在想甚麼,便決定和夫人商量了一下。

  然後被路過的桐音聽到了,回房後轉述給上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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