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辦公室太大,反而感覺受壓迫

  散會後,甘泉水稱還要趕回部裏去開個小會,急匆匆地走了。田曉堂和李東達、王賢榮就陪着華世達來到四樓西側,去看辦公室。

  當王賢榮將那間粉刷一新的大辦公室打開後,華世達不由發出了一聲驚歎:“這麼大呀!真像個籃球場。跟我在戊兆的那個辦公室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不行不行,我用不慣這個屋子。這空間太大了,我反而有一種受壓迫的感覺。再說,這麼大面積,哪裏用得着,完全是浪費嘛!”

  李東達忙笑着講了這大辦公室的由來,請華世達不必推辭。田曉堂也在一旁相勸。

  華世達卻態度堅決:“還是給我換間小辦公室吧,這大屋子將來可改爲健身房,讓幹部職工們八小時以外來這裏打打球,健健身。”

  李東達還要力爭,華世達臉上已有了慍色,語重心長道:“辦公室再大,房子再豪華,也不見得能煉出好鋼。房子小一點,差一點,照樣能幹出成績來。抗戰時期,西南聯大校園裏沒有高樓大廈,學生住的只是茅屋草舍,可還不是培養出了楊振寧、李政道、朱自清、胡適等多位大師!”

  想到華世達那間不大的縣長辦公室,以及辦公室裏那把普通木椅,田曉堂對華世達不願用大辦公室倒也不覺得有多奇怪。便建議道:“您實在不想用這間屋子,我看就只有用東頭那間空着的副局長室了。”

  華世達說:“可以。只要不是太大就行。”

  王賢榮面露難色道:“那間副局長室也是多年沒用了,只怕還得整修一下,現在還不能搬進去。”

  華世達卻說:“不用搞那麼複雜,我們先去看看,然後打掃一下就搬進去。”說着就往東頭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對李東達道:“李局長你還是忙你的去吧,有田局長和王主任在這裏就行了。”

  李東達笑眯眯道:“好好,我去梳理一下近期的工作情況,以便隨時向您彙報。”

  看過那間副局長室,華世達說:“這屋子已經不小了,在這裏辦公其實蠻好的!”辦公室就算是正式確定下來了。然後,華世達去市政府拜見副市長韓玄德。趁華世達外出,田曉堂安排王賢榮等人趕緊收拾。半小時後,屋裏便窗明几淨、煥然一新了。王賢榮倒也會來事,不用田曉堂提醒,就把門口的牌子換成了局長室,又把新買的那把普通木椅從大辦公室搬了過來,代替辦公桌後面的高背轉椅。

  華世達回來後,見屋子完全變了模樣,高興地說:“你們動作很快嘛!”看到那把普通木椅,華世達又笑了:“田局長你大概是見我在戊兆用過這樣的木椅,纔想到給我換椅子的吧?”

  田曉堂笑了笑,算是回答。此時再開口說幾句賣乖的話,反而顯得自己淺薄了。

  華世達坐到木椅上,伸展一下腰身,笑道:“我當時是打籃球扭傷了腰,一坐高背椅子就疼得厲害,才被迫坐了半年的木椅。你放把木椅在這裏也行,我就坐木椅。我還真有點懷念坐木椅的那段日子。不過,那把高背椅子也留在這裏吧。”

  田曉堂很是喫驚。他原來還以爲,華世達在戊兆的辦公室一直坐的是小木椅。對華世達不計虛榮和麪子,只求適用和舒服,他曾感到滿心敬佩。現在才明白,事實有些出入,並非完全是那樣。由此看來,要弄清一個事情的真面目,還真是不容易,常常就被表象矇蔽了。

  田曉堂對王賢榮丟了個眼色,王賢榮忙從書櫃裏抱出宣紙和筆墨來。田曉堂道:“華局長,這四壁空空的,您看是不是寫一副字掛上去?”

  華世達用手指朝田曉堂點了幾下,呵呵笑出了聲。田曉堂也笑了起來,他知道華世達爲何而笑。華世達一定是笑他見自己在戊兆的辦公室裏掛有手書的《菜根譚》字句,這時才獻上這麼個餿主意。

  華世達凝眉考慮了一番,說:“容我想一想吧。我還沒想好寫甚麼合適呢。”

  田曉堂忙道:“不急,不急。等您想好了再寫。”

  王賢榮只好把宣紙、筆墨收進書櫃裏。田曉堂坐下來,向華世達彙報了幾個事。他告訴華世達,最近自己被抽去參加全市創衛迎檢工作,還是外宣組的牽頭人。華世達笑道:“韓市長已對我交代過這事了。我全力支持你,有甚麼要求你只管提。請你把兩邊的工作都兼顧好,外宣組的事務是你當前的工作重點,但局裏分管的一攤子事也不要怠慢了。”

  田曉堂答道:“好的,您放心吧。”

  最後,兩人談到華世達專職司機的人選問題。田曉堂說:“我向您推薦甘來生。小甘在局裏工作多年,曾爲郝局長開過5年車,這兩年一直跟我跑。小夥子品行好,人也機靈,駕駛技術更是沒話說。最值得稱道的,是他的保密意識強,嘴巴鐵緊……”

  華世達笑道:“我剛過來,兩眼還是一抹黑,凡事都得依仗你們。行啊,這事就聽你的。你推薦的人,肯定錯不了。”

  華世達這麼一表態,田曉堂很高興。推薦甘來生,一方面甘來生素質很高,確實是合適人選,另一方面他也帶了點私心。甘來生跟他跑了兩年,已多少有了些感情。能爭取跟一把手開車,對司機來說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談完事情,田曉堂和王賢榮便準備離開。華世達又叫住兩人,安排道:“下午一上班就開個班子成員會,你們去通知一下。要求會議兩點半鐘準時開始,每個參會者都不得遲到,絕不能像上午的機關幹部會那樣拖拖拉拉。”華世達說着,臉色就嚴肅起來。

  田曉堂忙答應道:“好的,我們馬上去通知,並把您的意思轉告大家。”華世達已擺出了一副頂頭上司的架勢,田曉堂還有點不適應。回想在夜來香茶樓華世達的客氣和親熱,竟恍如隔世。

  下午的會議準時召開。華世達在會上先提了“五個共勉”的要求,然後就要聽取當前的工作情況。華世達雖沒明說由哪個重點彙報,但這話的意思實際上是要李東達作中心發言。李東達之前是代理局長,現在也還是常務副局長,只有他講才最合適。李東達對此心知肚明,華世達話音剛落,他也不謙讓,就清清嗓子說開了。李東達洋洋灑灑彙報了10個方面的工作,講了很多,不過講的都是些常規性的事情,而對“潔淨工程”、主樓工程兩個迫在眉睫的問題,卻隻字未提。

  田曉堂覺得李東達有些糊塗了,兩件那麼重要的大事怎能不提及呢?轉念又想,這隻怕正是李東達的聰明之處。華世達上任後召開第一次班子成員會,你一開口就提那兩件讓人頭疼的麻煩事,就像兜頭潑去一盆冷水,人家會舒服,能不覺得敗興?不如等到會後再彙報,或者乾脆留給別人去彙報好了。田曉堂猜測,李東達只怕就是這麼想的。

  田曉堂卻覺得,自己有責任儘快對華世達提出這兩件事情,而不能像李東達那樣一味迴避。華世達對“潔淨工程”還算知情,對主樓工程面臨停工的問題卻一無所知,應該趁早讓華世達掌握情況,把握主動權。事實上,這兩個問題一直像兩塊巨石,壓在田曉堂的心頭。自從包雲河出事後,他天天都在盼望着新任局長儘快確定,解決這兩大問題及早納入議事日程。現在,華世達已經到任,他對彙報這兩個問題便有些迫不及待。這一天,他等得實在太久了。可轉念又想,李東達沒提“潔淨工程”和主樓工程,他當場提出來合不合適?再說陳春方在場,他講“潔淨工程”問題也有些礙三礙四。思來想去,田曉堂覺得還是要講點策略,乾脆會後再去單獨彙報爲好,免得有人在背後說他愛出風頭,反正也不急這幾個小時。

  輪到他發言時,田曉堂就只是簡單地表了個態。

  最後發言的是工會主席陳春方。本以爲他會三言兩語收尾,不想陳春方卻口口聲聲說華世達是他多年的老領導,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乾部,歷數華世達在戊兆的豐功偉績,大講華世達的人格魅力。這馬屁也拍得太肉麻了,而且很粗糙,讓人聽了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華世達一點也不領情,皺着眉頭道:“我們要多提倡批評和自我批評,少搞表揚和自我表揚。你拼命吹捧我,一下子把我吹上了天,是想讓我掉下來一頭摔死嗎?”陳春方討了個沒趣,笑得很尷尬,簡直比哭還難看。

  田曉堂暗想,因“潔淨工程”“豆腐渣”問題,華世達對陳春方十分惱怒,本想嚴厲懲處,可包雲河一個勁地袒護,只得讓他逃過一劫。不想冤家路窄,幾個月後陳春方竟又撞到了華世達手上。陳春方深知華世達很難善待自己,只好涎着臉使勁吹拍奉迎,以討其歡心。可華世達不喫這一套,陳春方只怕也就沒轍了。陳春方今後的日子,看來不會怎麼好過。

  聽大家說完後,華世達充分肯定了李東達任代理局長期間的成績,指出目前班子成員分工一律不變,要求大家安心工作,確保各項任務圓滿完成,不因領導變更而耽誤。華世達提出,要認真開展一次作風整頓,對歪風邪氣要敢於碰硬,局領導在作風整頓中要以身作則,率先垂範,通過上下的共同努力,力爭幹部作風有明顯好轉。聽了華世達的話,田曉堂暗暗感到高興。財務管理制度改革也可以納入作風建設的範疇,看到華世達對作風建設的重視程度,他對華世達支持財務管理制度改革就更有信心了。

  散會後,田曉堂想去找華世達單獨彙報,可華世達沒落辦公室就直接下樓,急匆匆地走了,田曉堂只好作罷。

  他暗暗琢磨,連續這幾任局長剛上臺時,無一例外都是以作風建設爲突破口,燒起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只是管好乾部作風並非易事,前面幾任的這頭把火,燒到後來都是無聲無息,無疾而終,華世達又能一抓到底,抓出新氣象來嗎?

  2、給新領導的“見面禮”

  喫過晚飯,田曉堂在家裏看了會兒書,便駕車來到局裏。進了院子,見華世達辦公室裏透出明亮的燈光,田曉堂心頭不由一喜。

  上了四樓,卻見沒開燈的走廊上有個人影在晃動。那人影看見他,便躡手躡腳地向他走過來。到了跟前,纔看清是王賢榮。王賢榮輕聲道:“華局長在辦公室加班,我守在這裏,他有甚麼事,也好隨叫隨到。”

  田曉堂點了點頭,沒有言語。他做過多年辦公室工作,知道辦公室主任服務一把手就是要這樣細緻入微、殷勤周到、不辭勞苦,所以他對王賢榮的表現還算滿意。不過他也看出來了,王賢榮的工作熱情太高,做事過分賣力,顯然是想在新局長面前表現一番,爭取儘快贏得新局長的信任。儘管動機似有不純,但能夠做到這一步,也挺不容易的。

  王賢榮又問:“您找華局長?”

  田曉堂說:“有幾個事,想跟他說一下。”

  王賢榮笑了笑,說:“陳主席還在裏面,您稍等片刻。”

  聽說陳春方在華世達那邊,田曉堂哦了一聲,轉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準備等陳春方走後再去。他想陳春方這人真有意思,下午纔在會上被華世達搶白了幾句,晚上竟又奮不顧身地粘過去了。

  聽見走廊上傳出一陣橐橐的腳步聲,田曉堂猜想陳春方大概已離開了,便出門去華世達的辦公室。

  田曉堂敲門進去時,王賢榮正在往華世達茶杯裏續水。華世達一見他,馬上招呼道:“來,田局長快進來坐!”

  田曉堂坐到沙發上,王賢榮又給他倒來一杯熱茶,才退了出去。門被掩上後,華世達笑道:“曉堂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聊聊呢。那天在夜來香,我說過要請你今後多支持我的工作。當時不便把話挑明,但我說的並不是客套話,現在我們成了一個戰壕裏的戰友,我很需要你的支持!”

  田曉堂忙道:“華局長您真是太客氣了。您現在是我的直接領導,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只管吩咐。”華世達說出這番話來,儘管也可能是玩弄領導藝術,田曉堂還是頗爲感動。華世達初來乍到,實在也需要他這個副手的支持和配合。出於過去對華世達的認識和了解,田曉堂也樂意助華世達一臂之力。他急於要把那兩個問題報告華世達,也正是爲了華世達好。

  田曉堂又想,官場上的稱呼也真有意思。王賢榮剛纔在屋子裏時,華世達客氣地叫他田局長,等王賢榮一走,稱呼馬上變成了親暱的“曉堂”,看來在人前人後,華世達注意了內外有別,分寸感把握得恰到好處。再說自己對華世達的稱呼,在華世達來局裏前,包括那天深夜在夜來香茶樓,他一直都稱華世達爲“你”,而華世達到任後,馬上就改口尊其爲“您”了。在全局上下,恐怕也沒有哪個不尊稱華世達爲“您”的。哪怕年歲比華世達大許多的下屬,也概莫能外。在機關裏判斷對人稱“你”還是“您”的依據,不是年齡,而是官階。官階高的,年齡再小也得對他“您”前“您”後;官階低的,年歲再大也會被領導呼來喚去地直接叫“你”。對此沒有明文規定,卻早就約定俗成,大家已見怪不怪了。

  華世達喝着茶,呵呵笑道:“我一個人又有多大本事和能耐呢!還不是要依靠你,依靠你們。離開了你們,我不過是個光桿司令!”

  田曉堂笑了笑,也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華世達一下子就把依靠的對象由“你”擴展到了“你們”,讓他有點不舒服,覺得自己好像受了輕視。

  華世達站起身,端着茶杯走了過來,在田曉堂身旁坐下。這個舉動體現了一份親近,田曉堂心頭泛起一絲溫暖。可他一抬頭,這才注意到華世達剛纔在辦公桌後坐的並不是那把普通木椅,而是高背真皮轉椅。他的心情竟又莫名地壞起來。好像華世達不坐普通木椅,就說明其人品出了問題似的。其實,華世達現在腰不疼了,不再坐木椅恰恰能說明他這人很實在,不做秀,不矯情。而且,華世達剛到一個新崗位,也需要坐一把高高在上的高背大椅,以給前來彙報工作的下屬們一種無形的壓力和震懾,好儘快樹立自己的權威。這麼一想,田曉堂似乎又釋然了。

  沉吟片刻,田曉堂開口道:“有幾個事情,我想當面向您匯個報。”

  華世達略微愣了一下,說:“你講吧,不要有顧慮。”

  華世達顯然已意識到他這會兒要談的絕不是尋常小事。田曉堂忙道:“好,好。我先說說‘潔淨工程’和主樓工程……”

  聽田曉堂彙報完,華世達眉頭緊鎖道:“這兩件事,確實相當急呀!”

  田曉堂說:“希望您能高度重視,親自拿在手上抓,將問題儘快解決。”

  華世達思索片刻,說:“我看這樣吧,‘潔淨工程’的問題,近期我們研究一次,拿出可行的辦法,儘快給羣衆一個交代。主樓工程的事情,我們最近上省廳去一趟,弄清情況,爭取支持,早日把錢要回來。”

  華世達表態這麼幹脆,田曉堂大爲高興。卻又隱隱覺得,華世達只怕低估了處理這兩件麻煩事的難度。

  田曉堂轉換話題道:“您提出要抓作風整頓,我覺得這個安排很好。不過,整頓作風不僅包括整頓會風和工作紀律,也包括改革財務管理制度,嚴肅財經紀律。從目前的情況看,我局的財務管理制度還不夠健全,讓人有空子可鑽,少數二級單位私設小金庫、濫發獎金補助、生活招待費超標的問題還比較突出。我作爲分管領導,早就想採取改革措施。可因爲原主要領導不大支持,這事就一再擱淺。現在您來當這個家,我相信您會重視這項工作,所以今天就特意向您提出來。”

  華世達沉吟道:“財經紀律問題,倒也是作風建設中的一個大問題。在戊兆工作時,我也碰到過相似的財務管理問題,也曾想作些改進,可阻力不小,最後只好放棄了。你今天提出改革財務管理制度,我覺得非常必要,應該儘快動手。”

  田曉堂十分振奮,說:“是啊,事不宜遲,越快越好。”

  華世達說:“但也要摸清實情後,再有針對性地擬定改革實施方案,這個過程不能倉促。你說說看,有哪些具體想法?”

  田曉堂笑了笑,說:“一聽說您要過來做局長,我就在着手思考這個問題。現在已草擬了個方案,請您過目。”說着,就從兜裏掏出了那份方案初稿。那個稿子由財務科長湯一亭起草,田曉堂作了大篇幅的修改。

  華世達顯得十分驚訝,說:“原來你早就有了預謀啊!”

  田曉堂乾脆直接挑明:“我是想送您一份‘見面禮’,請您笑納!”

  華世達哈哈笑道:“這份大禮我收下了!好,好,你的工作很主動,很紮實,我很高興!”說着,華世達接過方案,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擰開臺燈,坐下認真看起來。

  田曉堂心裏明白,他的主動出擊已經初戰告捷。他不再說話,靜靜地等待華世達看完那份方案。

  華世達足足看了半個小時,才放下材料,說:“這個方案已相當成熟了,針對性、可操作性都很強。下一次開班子成員會,就把這個方案拿出來討論吧。然後,根據大家的意見,再作一些修改。待方案確定後,我們就結合作風整頓,把這項改革任務佈置下去。”

  田曉堂忙道:“您這樣安排非常好。”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田曉堂正準備離開,華世達卻又道:“關於我的司機人選,你推薦的小甘確實也不錯,但我想了一下,還是用小牟算了。畢竟小牟一直在開那輛奧迪,對車況更熟悉些。”

  田曉堂頗覺意外。上午華世達已基本同意讓甘來生去做他的專職司機,怎麼突然又變了卦呢?華世達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腳嘛。小牟有甘來生更熟悉那輛奧迪的車況嗎?甘來生過去可爲郝局長開過多年的奧迪車呀。田曉堂猜測,只怕是李東達推薦了小牟,華世達不好拂李東達的面子,又想籠絡李東達,就一口答應下來,這樣只好失信於他田曉堂了。畢竟,李東達身份更特殊,位子更重要,華世達更爲重視跟李東達的關係,不得不適當地遷就一下李東達。

  田曉堂心裏不大痛快,卻還是答道:“行啊,就按您的意見辦。小牟的綜合素質也不錯。”

  3、牽頭人不是那麼好當

  第二天早上,華世達決定用一天時間將十幾家二級單位全部跑一遍,儘快熟悉下面的情況。田曉堂覺得一天實在太緊張,太倉促,建議可否改爲兩天,華世達卻執意堅持,田曉堂只好依了他。

  在田曉堂和王賢榮的陪同下,華世達前往各個二級單位。王賢榮已悄悄安排人打過電話,二級單位都匆匆作了些準備,趕出了打印得清清爽爽的彙報材料,在會議室裏還擺上了各種時令水果,紅紅綠綠的煞是好看。不想華世達卻根本不跨進會議室,一邊查看辦公現場一邊隨時提出各種問題,讓單位負責人回答。華世達說:“我看就不必專門坐在會議室裏聽彙報了,咱們就這樣開個站立式會議吧。這並不是我的發明。三星公司知道吧?人家三星公司就喜歡開站立式會議。據說,人的大腦最活躍的時候,是在站立的狀態下。所以,開站立式會議,既能節約時間,又能提高效率……”

  不進會議室一五一十地聽彙報,效率果然提高了許多,到上午11點鐘,已經走完了5家,下一站就是裴自主所在的那家單位。正走在半途中,裴自主給田曉堂打來了電話。沒等裴自主開口,田曉堂就說:“華局長已經過來了,馬上就到。”

  裴自主問:“快到中午了,等會兒是不是請華局長在這裏喫頓便飯?”

  田曉堂心想就把午餐放在裴自主那兒喫也挺好,這樣可爲裴自主創造一個充分接觸華世達的機會。因華世達就坐在旁邊,他不便多說,就簡單道:“行啊。”

  幾分鐘後就到了,裴自主早已迎候在門廳前。華世達自一樓往上看去,邊走邊聽裴自主的彙報,頻頻點着頭,顯得還算滿意。

  田曉堂跟在華世達身後,正聽着華世達和裴自主的一問一答,王賢榮突然湊到他耳邊,低聲告訴他:“我已跟裴主任交代了,午餐就在這兒安排,標準、檔次要高一點。”

  田曉堂道:“好,好。”他也沒說裴自主其實早已跟他彙報過了。

  從樓上回到一樓,華世達上衛生間去了。裴自主忙把田曉堂拉到一邊,輕聲問:“李局長今天怎麼沒陪着來?”

  田曉堂笑道:“華局長喜歡輕車簡從,不愛興師動衆,不想讓副職們做隨從。我是因爲分管機關,纔來當這個嚮導。”

  裴自主一笑,說:“李局長只怕又忙起來了吧。局黨組書記還空缺着,聽說李局長又在上面活動開了……”

  田曉堂只是笑,不再做聲。對這個小道消息,他一點也不意外。要是李東達還按兵不動,那反倒奇怪了。

  華世達從衛生間出來,田曉堂忙迎上去,請示道:“現在已是中午了,您看是不是就在這裏喫個便飯?”

  華世達看了看錶,問:“小裴你們辦了食堂沒有?”

  裴自主連忙趨前一步,答道:“食堂我們以前辦過,因爲喫飯的人太少,後來便停辦了。中午就請華局長到旁邊的花蓮酒店去喫點工作餐,也很方便的。”

  華世達皺着眉頭道:“我還不知道你們的工作餐是怎麼回事?只怕又是三四個火鍋,加上十碗八碟。酒店我是堅決不去的,去那兒喫飯既浪費錢,又浪費時間,不划算。小裴你去快賣店叫幾份盒飯來吧,我們就坐在你這一樓接待室裏喫個盒飯!”

  裴自主面露難色:“可是,花蓮酒店那邊菜都端上桌了。”

  田曉堂忙在一旁說:“華局長,既然裴主任都已準備好了,我看您還是過去就餐吧?”

  華世達卻十分固執:“我就在這裏喫盒飯,酒店的菜可以退掉嘛!”

  田曉堂心想,已端上桌的菜還怎麼退得掉!但華世達態度堅決,他不好再多勸,只得吩咐裴自主道:“你按華局長的要求,趕快去弄盒飯吧,越快越好!”

  裴自主顯得有些爲難。王賢榮見狀忙說:“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挺不錯的快賣店。”

  裴自主有些驚訝,說:“我怎麼不曉得?”

  王賢榮說:“走,我帶你去吧。”

  盒飯很快就買回來了。華世達高高興興地喫完,一邊抹嘴一邊道:“你們看看,喫盒飯多好!既經濟,又方便,而且不用擔心別人鬧酒。有位老領導對我講,他最害怕的是‘飯刑’,就是用請客喫飯折磨人。一頓‘便飯’,可以吃出兩場馬拉松的賽時,喫剩的菜往往比喫下去的還多。坐在酒桌上,他總覺得那些餐盤、酒杯和系在脖子下的餐巾都變成了‘刑具’,叫人透不過氣來。本來喫飯是爲了飽肚,能喫飽就行,喫飽了就該去幹正經事,可現在喫飯完全變味了。有人還振振有詞:革命不是請客喫飯,但請客喫飯是爲了革命。爲了制止飯桌**,曾經規定過標準只能是‘四菜一湯’,還有地方規定宴請時間不得超過50分鐘,可這些要求很難真正落到實處。我有個最笨拙卻又最有效的辦法,就是下基層時根本不進酒店,不上酒桌,就喫食堂,喫盒飯,這一招還真管用!”

  聽了華世達的感慨,田曉堂心頭不由一動。他想華世達情願喫盒飯而不願去酒店,只怕是真的害怕“飯刑”之苦,並非故意唱高調,裝樣子。這一點十分難得,讓他很是欽佩。不過今天在酒店菜都已端上桌的情況下,仍然毫不通融,執意要喫盒飯,華世達似乎又做得教條了些,大可不必如此死板。

  下午,田曉堂瞅了個機會,悄悄問王賢榮,中午的盒飯是怎麼回事。王賢榮一臉壞笑地告訴他:“根本就沒去找甚麼快賣店。我和裴自主到花蓮酒店,將訂好的菜分裝到一次性餐盒裏,這不就成盒飯了嗎?不過怕露餡,那些高檔菜都不敢往餐盒裏裝,裝的淨是幾樣普通菜。那幾個高檔菜還留着,裴自主他們晚上再去消滅,反正不喫也是浪費了。”

  田曉堂暗暗好笑,卻又覺得心頭很不是滋味。他不由想起“埋羹太守”的典故來。曾有個名叫王進的寧波太守,在人前人後喫的都是粗茶淡飯。一日賓客來訪,王太守設宴相待,廚房給做了一餐魚肉席,不想王太守竟勃然大怒,命“撒而瘞之”,把一桌好端端的魚肉埋入黃土之中,因之被稱爲“埋羹太守”。後人對王太守的評價是:太好名,太做孽。華世達的做法當然不能與那個王太守相提並論,但細想又真有一些相似之處。

  田曉堂決定召開外宣組工作碰頭會。他先給符有才打電話,符有才說:“碰一下頭?行啊。是放在廣電局嗎?”

  田曉堂說:“我還沒跟周局長商量呢。”

  符有才說:“一定要放在廣電局,會後再敲周傳猛一頓。上次開會我們就說好了的,可不能壞了規矩。要是周傳猛不答應,我來跟他打電話!”

  田曉堂笑道:“先讓我和周局長聯繫了再說吧。你那邊專班準備得怎麼樣?”

  符有才說:“你放一百個心好了。我安排一位副總編牽頭,挑選精兵強將,組建了專題報道組。這幾天他們兵分幾路深入採訪,挑燈夜戰策劃起草,目前已經搞出了個初稿。”

  田曉堂有點喫驚,說:“你們動作真快呀!看來只要一把手上心,效果就會大不一樣。”

  符有才得意地說:“關鍵是我們報社已形成了一種催人奮進的工作機制和合作高效的團隊精神,有了這種工作機制和團隊精神,大家不用揚鞭就能自奮蹄,與一把手重視與否倒沒有太大的關係。”

  和符有才結束通話後,田曉堂馬上又打周傳猛的電話。周傳猛的口氣倒還算客氣:“我這邊已安排了電視臺一位副臺長具體負責弄這個彙報專題片,他們目前已拿出了創意腳本。下午碰頭時就由這位副臺長來彙報。會放在廣電局開當然沒問題,晚餐也由我們來安排,不然,符有才肯定要把我罵個半死。”

  田曉堂忙說:“謝謝周局長!”

  周傳猛卻又道:“不過,我得向你請個假。我下午要去省廳彙報工作,已跟廳長約好了。”

  田曉堂不由一愣,剛纔的一點好心情頓時蕩然無存。他明白了,周傳猛對他的態度雖有所好轉,但仍然不大買他的賬。他頗覺無奈,只得答應道:“您有事就去忙吧。對彙報專題片的事情,還望您加強督辦!”

  掛了電話,田曉堂感到心頭十分不快。這個周傳猛,架子也太大了。想到在創衛迎檢期間還不得不經常跟他打交道,田曉堂就覺得很頭疼。

  下午兩點多鐘,符有才踏進廣電局小會議室,掃了一眼見周傳猛不在,向田曉堂問明情況,立馬就要給周傳猛打電話,田曉堂忙阻止道:“算了,他人已跑到了省城,打電話又有甚麼用!”

  會上,先後聽取了報社副總編和電視臺副臺長的彙報。

  邊聽副總編的彙報,邊翻看他們弄的通訊初稿,田曉堂剛開始感覺還過得去,稿子文筆比較生動,列舉的事例也比較鮮活,看來符有才沒有吹牛,他手下這支隊伍還是訓練有素的。可聽完彙報,看過全篇,再仔細推敲琢磨,田曉堂又發現這篇稿子有不少毛病:篇幅太長,洋洋萬言;面面俱到,沒有凸顯雲赭創衛工作的亮點和特色;結構不太嚴謹;立意也不高,缺乏深度,等等。如果這篇稿子不推倒重來,想上省報頭版估計很困難,與田曉堂設想的“爭創一流、追求極致”的高目標更是相去甚遠。

  田曉堂正感到失望時,卻聽見符有才頗爲得意地補充道:“這個稿子雖然只是初稿,我覺得基礎還不錯。田局長你有甚麼看法?有看法就提出來,讓他們再去打磨、潤色。文章不厭反覆改嘛!”

  田曉堂有點哭笑不得,看來符有才真是個金外行。想到符有才一向對下屬袒護有加,聽不得別人說他部下的半個不字,田曉堂只好先違心地對稿子給予了一番肯定,然後才提出,爲了進一步提高文稿質量,建議從五個方面進行修改。他沒有直接指出文稿存在着嚴重的缺陷和不足。儘管他說得相當委婉,符有才的臉色還是變得有些難看了。

  聽電視臺副臺長彙報完專題片創意腳本,田曉堂感覺心都涼了半截。如果說報社的通訊初稿還多少有點可取之處的話,那這個創意腳本幾乎是乏善可陳。田曉堂不免有些惱火,他想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一方面顯然是周傳猛重視不夠,對電視臺督辦不力,另一方面則是電視臺編創人員的專業素質和水平沒上去。田曉堂強忍着火氣,耐心地闡述了自己對彙報專題片的一些思考和設想,要求電視臺調整思路,梳理素材,另起爐竈。儘管電視臺副臺長也是副縣級,跟田曉堂是平級,他也沒顧得上講甚麼客氣,直言不諱地拋出了自己的意見。

  4、毅然決定外請高明

  當晚回到家,田曉堂坐在書房裏,顯得有些煩躁不安。他沒想到報社和電視臺搞出的東西這麼差強人意。看來,僅靠本地報社和電視臺的力量,想實現自己確立的那個高目標,根本就不可能,只怕還得另想辦法。田曉堂尋思着,通訊稿反正是爲了上省報,不如直接請省報某位資深記者來採寫,這樣不僅稿件質量有了保證,而且上省報頭版也會容易得多。彙報專題片呢,乾脆找一家國內一流的影視公司來做。他曾在網上查閱過許多影視公司的資料,發現這些民營公司策劃理念更先進,創新意識更強烈,製作的影視作品更富有創意,也更加精美。

  只是這樣一來,就會出現新的問題和矛盾。符有才、周傳猛無疑會反對,對田曉堂撇開報社、電視臺感到不滿。與符有才尚有老鄉之情,還好說服他。跟周傳猛本來就不大熱乎,要想做通他的工作只怕相當困難。韓玄德也不一定就會同意,他可能認爲臨陣換將是大忌,外請別人來做宣傳又有一定的風險。還有,請省報資深記者和一流影視公司,需要一筆不菲的費用。這筆錢得由符有才、周傳猛和田曉堂三人所在的單位埋單,可週傳猛能爽快地掏錢嗎?

  這麼想着,田曉堂又有點泄氣了。他反問自己,真有必要定這麼高的目標,搞這麼大的動作嗎?韓玄德的本意,只是要他應付過去,並沒指望外宣工作爲創衛增多少光、添多少彩。也就是說,他輕輕鬆鬆地弄個平庸點的通訊稿和專題片,也能順利過關。而大動干戈地請資深記者、一流公司來做,不僅要面對一堆頭疼的問題和矛盾,而且效果不一定就有保證。萬一花了大錢,又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周傳猛只怕會肆意詆譭他,唐生虎和韓玄德對他的印象反而會大打折扣,那就弄巧成拙、事與願違了。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自添麻煩、自找罪受呢?

  可轉念一想,田曉堂又很不甘心。做創衛迎檢外宣組的牽頭人,獨當一面地負責一項工作,可直接向市領導彙報,這種機會對他這個市局副職來說非常難得,恐怕再也不會有第二次,他豈能輕易放棄?有點矛盾和風險怕甚麼呢?沒有矛盾、沒有風險,倒是四平八穩了,可根本出不了驕人的業績,吸引不了市領導的眼球。他要爭取領導,要脫穎而出,就必須直面矛盾和風險,排除萬難,竭盡全力把事情做得更漂亮。成功了,可謂心想事成;即便不圓滿,畢竟自己已盡了力,也沒甚麼可遺憾的。

  經過一番思想鬥爭,田曉堂最終拿定了主意。第二天上午,他來到雲赭日報社,見了符有才,寒暄兩句後說:“我昨晚琢磨了半夜,有個新想法。爲了確保通訊稿能在省報頭版順利發表,不妨直接到省報邀請一位有名氣的記者來,跟你的手下一道採訪寫稿。”

  符有才馬上反駁道:“沒這個必要吧。我們報社的記者又不是沒水平,他們寫的稿子莫說上省報,就是上《人民日報》都沒問題!”

  田曉堂笑道:“我知道你這兒的記者都是業務尖子。我之所以提出請省報記者來,一是省報的記者畢竟見的世面多一些,眼界高一些,對省報的用稿要求也熟悉一些,在省報記者主導下采寫的稿件更容易通過省報的審查,也更容易放在頭版刊發,二是我們到時爲了在省報上稿,反正要去攻關的,不如現在就花點錢拉上一位省報記者,把關係早些搞定,請他將稿件採寫和頭版上稿兩個事一併包攬了,我們也好省點心。”

  符有才想了想,說:“嗯,你這個想法也有一定道理。”

  田曉堂說:“再說,請省報記者來跟你的部下一道採訪,對他們來講,也是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

  符有才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好吧,就按你的意思去辦。我們怎麼聯繫省報的記者?”

  田曉堂問:“你們報社跟省報應該有些業務往來的,不知你有沒有相熟的記者?”

  符有才說:“我們業務往來並不多,省報記者中也沒有哪個特別熟悉的。不過,我倒有個戰友,現爲省報報業集團屬下的印務公司總經理,姓盧,找他可以幫忙。”

  田曉堂說:“我的想法,要請就請一位名氣大一點的資深記者,不知他能否辦到?”

  符有才說:“我那戰友人緣很好的,辦這點事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田曉堂覺得事不宜遲,就說動符有才,在中午趕到了省城。符有才的戰友盧總十分熱情,請他倆在一家酒樓喫飯。斛籌交錯間,符有才說了來意。盧總一拍胸脯道:“這事包在我身上。咱們先喝酒,來,幹一個!”見盧總海口誇得有些大,田曉堂感到不放心,便一再追問他能夠在哪些記者中牽線搭橋。盧總噴着酒氣,一連說了五六個名字。可這些名字田曉堂聽起來都相當陌生,估計只是些不出名的年輕記者。田曉堂長期看省報,對省報那幾個大牌記者還是有所瞭解的。

  田曉堂大爲失望,他極力掩飾着這種情緒,繼續和盧總碰杯喝酒。

  酒後,盧總又安排他和符有才到賓館午休。等盧總一離開,田曉堂就直言不諱地對符有才說:“我看靠盧總幫我們聯繫記者,只怕有些問題。他說的那幾個人,沒哪個有名氣!”

  符有才喝得半醉,說話也不客氣:“老弟也太挑剔了吧。他說了五六個記者,你就一個也看不上眼?”

  田曉堂耐心解釋道:“不是我挑剔,而是這次請人家做的事情很有難度,既要寫好稿子,又要爭取在頭版上稿,沒有兩把刷子的記者,根本不可能辦到。”

  符有才卻不願聽了,不耐煩地說:“我已經盡了力。你覺得老盧推薦的人不行,那你自個兒再去想別的法子吧。我懶得管這個破事了!”

  下午3時,符有才打道回府,田曉堂留了下來。事情沒有辦妥,他還不想回去。

  田曉堂考慮了一番,打算去省政府辦公廳找大學同學沈亞勳。沈亞勳和他曾一起師從寇佳庭教授,如今沈亞勳已是副廳級幹部,服務於常務副省長龍澤光,而龍澤光又是寇教授早年的學生。儘管跟沈亞勳是同學,田曉堂也不想輕易動用沈亞勳的關係。現在眼看盧總已指望不上,這事又耽誤不得,田曉堂一時想不出別的辦法,才決定向沈亞勳求助。

  田曉堂的運氣不錯,沈亞勳這天尚未出門,待在辦公室裏。一見面,沈亞勳就一臉壞笑地問:“就你一個人嗎?那個漂亮的小師妹沒有跟着來?”

  田曉堂笑道:“你還惦記着人家呀?”

  沈亞勳說:“她既是你的師妹,同時也是我的師妹呢。你可以跟她出雙入對,我只是在心裏惦記一下,你就喫醋啊!”

  兩人說笑一陣,田曉堂問起寇教授和龍省長的近況,沈亞勳說寇教授這些日子好像在研究一個甚麼課題,又說龍省長上北京開會去了。沈亞勳說:“晚上我們一起陪寇教授喫頓飯。”田曉堂答應道:“行啊。”他暗想,要是龍省長在家,一起參加這個師生聚會,那就再好不過了。

  田曉堂告訴沈亞勳,他眼下正在牽頭負責雲赭市創衛迎檢的外宣工作,想請沈亞勳幫個忙,在省報聯繫一位知名記者。

  沈亞勳說:“田兄既開了口,我肯定要鼎力相助。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想花點錢搞個有償新聞,而對稿子的要求又比較高,得有質量,有分量,有震憾力。說句實在話,這忙還真不好幫。喜歡偷偷摸摸搞點有償新聞的記者,都是些跑龍套的角色。真正挑大樑的知名記者,根本不屑於弄那些新聞價值不大的稿子。不過,省報有一位朋友,最近手頭比較緊,我來跟他說說,看他願不願意接這個活。”

  田曉堂急切地問:“你這位朋友叫甚麼?名氣大嗎?”

  沈亞勳笑道:“你放心,我推薦的人肯定不差。常揚你聽說過嗎?他是省報記者部主任,有多篇新聞作品獲全國新聞獎。”

  田曉堂常讀省報,久聞常揚大名,聽罷不由一陣興奮,忙說:“常揚的名氣當然夠大了。只不過,他會答應這事嗎?”

  沈亞勳說:“我來做一下工作吧。按他的脾性,肯定不會答應。但眼下他有點特殊情況,女兒即將去澳大利亞自費留學,需要一大筆錢,在這種情況下,他說不定會對掙外快有興趣。我先得跟你打聲招呼,如果他答應了這事,你一定要替他保密。要是搞有償新聞的事傳出來,他的一世英名就全毀掉了,我們就會害了人家!”

  田曉堂答應道:“我曉得這個厲害關係,你只管放心好了。”

  沈亞勳說:“你稍候,我這就到裏屋去給他打電話。”

  沈亞勳進了裏屋,關上門,足足待了半小時纔出來。這期間,田曉堂的心一直懸着。

  沈亞勳一走出來,就笑道:“這個常揚,真不好說話。我磨了半天嘴巴皮,好說歹說,他才勉強鬆了口。”

  田曉堂忙問:“他到底答應沒有?”

  沈亞勳說:“他還沒完全答應。他說想先看看雲赭創衛的有關材料,如果覺得還有挖掘的價值,他就答應下來;如果找不到可寫的東西,他只能表示遺憾。他怕砸了自己的牌子。”

  田曉堂有點失望,卻又看到了某種希望。常揚辦事這麼認真,只要他答應了,通訊稿的質量就會有保證。田曉堂說:“正好我隨身帶的包裏有一套比較齊全的創衛材料,現在就可以拿給他看。”他收集的這套材料既包括有關意見方案、動員報告、彙報總結、工作簡報,又有相關的新聞報道、創衛先進單位及個人典型材料等等,厚厚的一大本。他沒想到平時做了有心人,現在竟派上了大用場。如果他沒有收集這些東西,或者收集得不完整,那要爭取到常揚只怕就更難了。看來,機會總是留給有所準備的人,這話真是一點不假。

  沈亞勳說:“我把這套材料放到門房去,常揚等會兒將過來取。晚上他看完材料,會給我回話的。”

  到了下班時間,沈亞勳接來寇教授,師生三人在一起喝着小酒,說說笑笑,倒也其樂融融。田曉堂牽掛着常揚會不會“出山”,不免就有點心神不寧。

  晚上9點過後,沈亞勳將寇教授送回家,又把田曉堂送到賓館住下,卻仍不見常揚打來電話。田曉堂擔心地說:“常主任只怕還沒拿定主意吧?”

  沈亞勳安慰道:“他越是遲遲不來電話,這事就越是有戲。我先回去,常揚一旦來了電話,我馬上跟你聯繫。”

  田曉堂說:“好吧,也只有這樣了。”

  沈亞勳走後,田曉堂心想,常揚這人還有點個性。他不是個見錢眼開的人。儘管他迫於經濟壓力,也是照顧朋友的面子,才動了掙點外快的念頭,但他仍然堅守着最後的底線,那就是:採寫新聞得有感而發,絕不瞎寫、硬寫、亂寫。這年頭,能做到這一點的記者,就已經算是很有職業操守了。

  苦苦熬到11點鐘,終於盼來了沈亞勳的電話。沈亞勳說:“常揚纔給我打了電話,他仔細研讀了那些材料,覺得還有寫頭,答應去做專題採訪。”

  田曉堂大喜,忙說:“太好了,太好了。他提了甚麼條件?”

  沈亞勳說:“他沒主動談條件,經我提醒後,他才說事成之後,給他1萬塊錢就行了。”

  田曉堂有點意外,說:“他只開了這點口?是不是少了些?”

  沈亞勳說:“憑他的知名度,這點出場費是不多。看他的架式,還是準備把這篇有償新聞當重大題材來抓的。我真有點擔心,該不會一不小心,又弄成了獲獎作品,那你可就狂賺了!”

  田曉堂笑道:“能獲新聞獎當然求之不得。我會考慮在1萬的基礎上,再給他加一點。”

  沈亞勳說:“常揚採寫的稿子,不一定就能得新聞獎,但絕對是上乘之作,所以你不能虧待了人家。他計劃在下週一去雲赭,在那裏採訪兩天,到時會直接跟你打電話。”

  田曉堂說:“他行動這麼快呀,真是太好了!”

  5、大膽直言得到局長的真心感謝

  田曉堂回到雲赭,便抓緊在網上篩選國內一流的影視公司。經反覆分析比較,他選中了業績最爲突出的北京暢放影視公司。

  田曉堂打通了該公司的業務電話,一個嗓音很甜的女孩接了。交談了近半個小時,女孩記下了他的手機號碼。女孩說:“感謝您看好暢放公司。我馬上去跟總經理彙報,儘快給您答覆。但願我們合作成功!”

  田曉堂說:“好的,謝謝你!我在這邊靜候。”

  放下電話,田曉堂耳邊還回蕩着那個女孩甜美的嗓音。由這嗓音,他無來由地推斷,那女孩只怕長得相當漂亮。她那富有魅力的聲音,和她在交談中表現出的良好素養,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想,從她身上,就可以看出這家公司的管理水平還真是不錯。

  田曉堂以爲暢放公司給他答覆,速度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不想當天晚上,他就接到了北京的來電。

  電話裏傳來的並不是那個女孩的甜美嗓音,而是一位男子沉穩的聲音。男子自我介紹說:“田局長您好,我是北京暢放影視公司的副總經理羅亦晚。”

  田曉堂忙熱情道:“羅總你好!”

  羅亦晚說:“是這樣的。我們經研究,覺得您這筆業務可以接。爲何能接這筆業務,有三個原因:其一,我們公司的業務雖然很多,一直比較繁忙,但最近十來天還可以騰出點人手。若是到了下個月,我們的全部人馬都要拉去投入西南某省省運會相關宣傳片的策劃製作,那就沒法答應您這邊了。其二,我們曾多次策劃過這種彙報專題片,有一套成熟的運作模式,也積累了不少經驗。而且我們去年才爲沿海某市爭創全國衛生城市做過片子,深受好評,現在再爲你們做這個創衛專題片,那真是輕車熟路。其三,我們公司還沒有在貴省做過業務,希望藉助這第一筆單子,能逐步打開貴省市場。我們暢放公司的目標是立足北京,走向全國。出於戰略考慮,我們也對您這筆業務很感興趣。”

  聽聲音,羅亦晚的年齡只怕跟自己不相上下。可他講這番話,條理清晰,邏輯嚴密,顯得相當老到,表現出了很強的溝通能力,讓田曉堂對暢放公司有了更足的信心。田曉堂說:“羅總願意跟我們合作,十分感謝!我之所以找上暢放公司,是看好你們的策劃、創意能力。我們需要一個一流水準的專題片,希望你們能夠認真對待,不要因爲這筆業務小,就怠慢它!”田曉堂還是有點不放心,忍不住要提醒一下。

  羅亦晚笑道:“田局長您多慮了。我們公司對每筆業務,不論大小,都一視同仁。要麼不接,接了就要盡心盡力做到最好。我剛纔也說了,我們希望藉助這筆業務來開拓貴省市場,所以我們從主觀上對這個片子也會非常重視,一心把它打造成精品,在貴省叫響。我們是有決心的,也有這個實力。您放心好了。”

  田曉堂心裏有了底,又問起另外一個問題:“不知弄這樣一部專題片,需要多少費用?”

  羅亦晚說:“具體數額得打了預算才能確定。不過,我們會考慮你們中部地區經濟還不夠發達的實際,酌情降低收費標準。說句實話,我們並沒有打算從你們這兒賺到甚麼錢,只想賠本賺個吆喝。我估計,費用大概在15萬左右吧。”

  田曉堂暗暗覺得15萬還是高了點,他沒有把這種想法道出來,只是說:“現在我們算是初步達成了合作意向。我儘快向市領導彙報,徵得市領導同意後,再與羅總聯繫。”

  羅亦晚說:“行啊。您一定要抓緊時間,爭取儘快定下來。您手頭有貴市創衛工作有關材料的電子版嗎?若有,等會兒就給我發過來,我們也好早點熟悉情況,進入角色。”

  田曉堂忙說好,他沒想到羅亦晚比他還性急。

  結束通話前,田曉堂真想向羅亦晚打聽一下那個接電話的嗓音甜美的女孩叫甚麼名字,可又覺得這樣做不太禮貌,只好放棄了。

  誰也沒有料到,華世達這天竟然當場抓了個反面典型,在局裏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地震”。

  這天早上,華世達一上班,就想去各個科室轉轉。他抄着手不聲不響地來到一樓,徑直走進一科的辦公室。當時只有老呂在屋子裏,他背對着房門,正專注地盯着電腦顯示屏。華世達進去後,老呂根本就沒有覺察到,等華世達在他身後叫了聲:“就你一個人在呀?”他才發現華世達進來了,忙應道:“華局長您好!”說完就慌忙去關閉點開的網頁,可已經遲了,華世達制止道:“別關,讓我看看你都在瀏覽些甚麼。”

  等看清那是地下六合彩網站,華世達的臉色馬上變了,當即毫不客氣地批評道:“你是位老同志,參加工作只怕快30年了吧?工作了這麼多年,難道連起碼的工作紀律都不懂嗎?上班時間能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市裏三令五申,機關幹部不允許參與買碼賭博,可你今天剛上班就泡在這種網站上,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老呂已經54歲了,哪受得了比自己小一大截的華世達的這番訓斥!他早已對仕途沒了追求,也就甚麼也不怕,馬上不計後果地頂撞道:“我看這種網站怎麼了?我也就是瞅幾分鐘,又沒整天鑽在裏面。再說,我只是瞭解一下,湊個熱鬧而已,又沒有真的去買碼。你不依不饒幹甚麼?”

  華世達聞言越發火冒三丈,叫道:“好啊,你反倒有理了。今天我不看你是老同志,早把你罵得狗血淋頭了。”

  田曉堂接到王賢榮的電話,匆匆趕到一樓時,華世達還在批評老呂。

  看見田曉堂,華世達氣呼呼道:“對這股歪風邪氣不出重拳,看來是整不下來的!”接着又吩咐王賢榮說:“你馬上去通知,上午9點鐘開全體機關幹部會。”

  機關幹部會上,華世達再次嚴肅地批評了老呂,要求老呂會後作出深刻檢討,並等候組織處理。華世達對作風整頓工作重新進行了部署,重申決不能搞形式走過場,必須切實抓到位,抓出效果。華世達強調,機關幹部要帶頭抵制買碼,絕不允許參與任何與地下六合彩有關的事情。如果哪個膽敢不聽招呼,一經發現,將和老呂一樣,受到嚴厲懲處。

  講完作風整頓,華世達又說:“財務管理制度改革方案已經研究下發,從現在起就要嚴格執行。對各二級單位落實改革方案的情況,要加強督辦檢查,確保改革措施真正落到實處。對改革過程中遇到的問題要及時處理,對取得的成效和經驗也要及時總結。總之,這次改革要動真格,不能走過場、裝樣子。誰膽敢阻擋改革,我們就拿誰開刀,絕不手軟!”

  華世達態度強硬,雷厲風行,在機關幹部中引起了強烈反響。

  中午田曉堂出去,甘來生一邊開車一邊告訴他,大家都在議論老呂這件事。

  田曉堂說:“老呂真是的,做錯了事還嘴硬,倚老賣老,沒個正確的態度。”

  甘來生卻道:“我聽說,老呂好像有點冤枉。”

  田曉堂驚訝地問:“怎麼冤枉他了?”

  甘來生說:“老呂當時看的那臺電腦其實是鍾科長的,那個網站也是鍾科長打開的,當時鍾科長上衛生間去了,老呂閒着無事,湊過去看了兩眼,不想正好被華局長撞見了,就替鍾科長當了這個反面典型。”

  田曉堂問:“這個情況準確嗎?”

  甘來生說:“據說是老呂背後親口說出來的。如果老呂當面供出鍾科長來,就顯得太不仗義了。”

  田曉堂說:“是這樣啊。老呂也不能說沒有錯,但鍾林的問題顯然要嚴重得多。”他早已聽說了,鍾林經常在上班時上網查看地下六合彩網站,根本不顧忌同事怎麼看他。鍾林還偷偷買碼,只不過買得不多,因爲他手裏沒甚麼錢,錢都被他老婆管得死死的。因爲個性耿直,因爲仕途受挫,因爲仗義執言遭領導冷落,這半年多來,鍾林變得一蹶不振,甚至讓人覺得他行爲有些怪異,精神不大正常。不過,他還能堅持上班,份內工作基本上也能應付過去。

  下午,田曉堂正待在辦公室裏看一份材料,老呂敲門進來。田曉堂忙站起來請他坐沙發,並給他倒上一杯熱茶。

  田曉堂剛進局裏時,曾在老呂手下幹過半年,所以老呂算得上是田曉堂的老領導。有這層關係,田曉堂對老呂相當尊重,老呂在田曉堂面前也比較隨便。這時,老呂一邊喝着茶,一邊兀自發起感慨來:“年歲一大,就一天比一天不中用了。我眼下真是:職務不高,工資不高,血壓血脂血糖高;政治不突出,業務不突出,腰椎間盤突出;大會不發言,小會不發言,前列腺發炎;炒菜糊,燒飯糊,打麻將不胡,今天還糊里糊塗地替別人當了回冤大頭!”

  田曉堂淡淡地一笑,說:“我已聽說了,這事主要責任在鍾林身上。不過,您也不能說沒有一點問題,所以華局長批評您,您也不要覺得有多麼冤枉。華局長剛上任,各方面要求肯定會嚴格一些,您一下子撞到他的槍口上,他必然要殺雞給猴看,這一點您可得理解。”

  老呂道:“我能理解,只是華局長並不知道真相,這對我可不公平。聽說華局長還要撤我的職,這叫我怎麼想得通啊!”

  田曉堂有點明白老呂的意思了。老呂不想親口對華世達供出鍾林,那樣會落下個不仗義的惡名,可又不能不讓華世達瞭解實情,老呂的言下之意其實是想託他田曉堂去告訴華世達真相。只要華世達曉得了真相,老呂的處分自然會減輕。

  田曉堂略作沉吟,主動說:“我來跟華局長說說吧。不過,您還是要認真檢討自己。”

  老呂高興地答應道:“行啊,我今天就寫好書面檢討交上去。”

  田曉堂去華世達那邊,說了老呂的事情。華世達笑道:“我已經知道了。”

  田曉堂也不太喫驚,心想肯定是哪個機關幹部暗暗打了小報告了。

  華世達憤然道:“這個鍾林,身爲科長,還帶這個歪頭,太不像話了!”

  田曉堂解釋說:“鍾林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大正常……”

  他話沒說完,華世達就打斷道:“這事絕不能姑息遷就。我的初步想法,必須用重典,撤掉鍾林的科長,撤去老呂的副科長。”

  田曉堂頗爲意外,對林、呂二人當然要處理,但這麼處理下手實在有些重了。他理解華世達的心情,卻又覺得華世達未免有點天真,如果真這麼處理了,全局上下肯定會議論紛紛,認爲華世達這人太刻薄,太不近人情,對華世達反而不利。再說,鍾林和老呂的情況又相當特殊。鍾林本來就不是個太正常的人,哪能跟他過於計較?如果這樣的懲處讓他受到強烈的刺激,導致精神狀態進一步惡化,那更是事與願違。老呂是個老同志,早已不求上進,但把那張老臉看得比甚麼都重要,如果撤了他那個比芝麻還小的職務,他那張老臉就沒地方擱了,今後反而會破罐子破摔,到處亂說華世達的不是。也就是說,這樣處理不僅很難實現初衷,還會適得其反。田曉堂覺得,處理任何問題,態度都要務實一些,這樣方能達到最佳效果。這是他從實踐中得出的結論。

  這些想法要不要跟華世達說呢?田曉堂有些猶豫。如果明哲保身,他完全可以不說。但爲了華世達好,他覺得應該說出來,儘管華世達可能會因此誤解他。想定後,他就委婉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並建議道:“我看就讓兩人在機關幹部會上作個檢討吧,這樣既警醒了當事人,又教育了大家。”

  華世達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面帶慍色道:“你這不是公然爲他倆開脫嗎?”

  田曉堂知道華世達會這麼說的,就笑道:“我跟鍾林和老呂素無私交,犯不着爲他倆當說客。我是認真權衡利弊之後,才提出這個建議的。我覺得,針對這個具體問題,針對這兩個具體的人,雷聲大雨點小的處理方式反而更妥當些。”

  華世達怔了怔,苦着臉道:“你讓我再想想吧!”

  從華世達辦公室出來,田曉堂暗想,華世達的個性其實跟包雲河有點相似,都頗爲固執。想讓固執的人改變主意,只怕非常不容易。這麼想着,田曉堂不免有點失望。又想自己將該說的話都說了,已盡到了責任,也就問心無愧了。

  不想下午5點鐘,華世達突然叫他過去說:“我認真考慮了你的建議,覺得也有一定道理。好吧,對他倆暫時就以教育爲主。不過在作風整頓中,還是要以此事爲反面教材,組織機關幹部深入討論……”

  看華世達的表情,應該是真的想通了。田曉堂沒想到華世達態度轉得這樣快,一時很高興,忙真誠地說:“謝謝您,華局長!謝謝您能接受我的建議!”

  華世達顯得有些動情:“俗話說,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所以從古到今,大膽直言者總是少而又少。在行政上幹了這麼多年,我也算是閱人無數。這些年來,敢跟我唱反調的下屬幾乎沒有。你今天能爲我着想,冒着風險對我說直話,說實話,我很感動。我想,敢於直言相諫,這就是對我工作最大的支持!謝謝你,曉堂!”

  田曉堂忙道:“這是我應該做的,華局長客氣了。”一時間,他彷彿又看見了那個沒有“面具”的華世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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