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劫後

  公元歷末期,持續發展數千年的人類文明終於停下了匆匆的腳步。地球再也沒有任何能源可以提供給人類,反而因生態被嚴重破壞開始用各種方式懲罰寄居其上的所有生物。核能、地熱、太陽能等新型能源還不足以支撐起人們龐大的需求量,因此工業停滯、交通癱瘓在所難免,越來越多的城市陷入混亂局面,各國政局處於前所未有的動盪時期,較弱小的國家更是整個經濟體系全盤崩潰,大規模暴亂和政變比比皆是。

  現在的情況是,正在銳意發展的新型能源系統最少還需要10年時間才能全面取代燃氣和石油,而這10年將是一個文明科技急速倒退的時期,預計會倒退50年以上。更可怕的是,還要用更長時間來恢復被打亂的社會體系與制度。

  就是在這樣一種狀態下,一口海底油田在南大西洋被發現,而發現它的探測船屬於一支多國科考隊。

  有了這口巨大的油田就足以渡過目前青黃不接的困難時期。但只限於一個大國的消耗量。如果該科考隊所屬12個國家瓜分,則是杯水車薪。

  和大部分國際首腦會議一樣,長達月餘的會談始終無法得出一個令所有人滿意的分配方案。於是一支支艦隊悄然現身該海域,其中不乏那12個國家之外的覬覦者。

  在後來的統計中,這場投入戰艦過千艘、戰機超過十萬架的空前海戰所消耗的燃料其實早已超過了那口油田的預測儲量。更爲諷刺的是,自始自終都沒人能從那裏抽出哪怕是一滴石油。

  公元2145年11月4日,人類歷史上最爲黑暗的一天。在海戰中失利的一方於雞飛蛋打的心態下向該海域發射了一枚小型核彈,頃刻間,勝方一支航母編隊灰飛煙滅。不到一小時,從五個方向襲來的彈頭光臨該國本土。不過在此之前,它已經提前放出了手中所有的違禁武器,攻擊目標極其散亂。戰爭升級後迅速波及到周邊其他國家,一枚劃過領空的彈頭就算不是以自己爲目標也必須在第一時間對其做出防禦和反擊,這種情形使得更多國家加入到災難中。

  可以焚燬一切的熱波射線和電磁脈衝在大氣層內激盪,即使遠在千多公里外的無辜者也遭受了慘重的傷亡。被波及的第三方憤怒了,越來越多的彈頭拖曳着毀滅的煙尾升空、隕落,遍體鱗傷的地球在高溫灼燒下哀嚎悲泣···短短几小時,一切歸於平靜。只剩下廢墟般的城市和燃燒的森林,以及飄蕩在空中的灰燼和異塵。

  也就是這一天,公元歷宣告結束。倖存的那極少數人將之後的歲月稱爲劫後歷。

  ······講到這裏,歷史教授葛斯沉重地嘆息一聲,摘下眼鏡揉揉眉心。每次講訴這段歷史都令他心情壓抑,不能自己。

  然後,葛斯帶回眼鏡,抬眼看了看下面那幾十個昏昏欲睡的大孩子,不禁再嘆一聲。即使在這半軍事化的學院裏,歷史課程也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學校不重視,學生更不當回事!殊不知只有牢記歷史的教訓才能避免他們重蹈覆轍啊!

  不過話說回來了,這間學院的課堂紀律終歸是比以前那個學校好太多了,至少沒人公然說話甚麼的。這樣想着,葛斯的心情平靜下來,清清喉嚨準備繼續講課。無論如何,他得對得起校方付自己的薪水···“嗚---!”靜悄悄的教室裏突然響起一串斷續而含糊的聲音,聽上去就像誰即將斷氣時發出的噓氣聲,雖然聲音並不大,但在這安靜的教室裏卻已經足夠明顯。至少葛斯不太靈光的耳朵也聽見了。

  “嗯?”所有人的目光一起向着聲音發源地投去,學生們倒是因爲這意外的發現來了精神。

  居然····,太過分啦!葛斯緊緊盯着最後一排左邊角落那顆搭在桌子上的腦袋,感到心火上升。這傢伙!你要睡覺也就罷了,居然大模廝樣打起呼嚕來!而且還是這種怪異至極的聲音。

  “伍德,把他弄醒!”葛斯壓着火氣吩咐。

  “是,教授!”

  坐在瞌睡蟲旁邊的大胖子就是葛斯口中的伍德,此人白白胖胖,憨態可掬,一臉忠厚老實的傻笑,可惜那雙賊亮的小眼睛正在滴溜溜轉個不停,還帶着詭計得逞的得意神情。

  附近幾個學生顯然已經洞悉玄機,一邊捂嘴偷笑,一邊衝伍德比比大拇指以示讚許。其他的學生則有些不知所措:這傢伙平時睡覺也不打呼嚕呀?還有···,這聲音真的是人可以發出的?

  伍德鄭重其事地起身,跨了半步站到瞌睡蟲身邊。其實兩人相距不過一米,伸出手就能搖醒對方。伍德之所以站起來只是利用自己的身體擋住葛斯的視線,然後飛快地用兩根指頭取出瞌睡蟲脣間那個玩具口哨。當然,這玩意兒正是伍德自己在半分鐘前悄悄塞進瞌睡蟲嘴裏的···。

  “小風!小風!快醒醒!”伍德這才連搖帶喊,同時忍住噁心將***的口哨放進褲兜裏。

  “···啊?”瞌睡蟲迷迷糊糊抬起小半個腦袋“下課了?”

  伍德花了很大力氣強忍着哈哈大笑的衝動,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這個叫小風的同學“還沒,葛教授讓我弄醒你···”說完毅然將擋在葛斯和小風之間的巨體挪回自己的座位上。哈哈!這下你還不死?

  “睡得舒服嗎?凌風”葛斯皮笑肉不笑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尋思着怎麼教訓一下這個可惡的壞小子。哼哼!你今天可算是落在我手裏了!

  至於其他學生,不約而同用幸災樂禍的笑眼注視着侷促不安的凌風,其中有一些更是被他臉上那塊溼答答的口水印跡逗得笑出聲來。呵呵!活該!

  凌風,1米85的個頭,肩寬腰窄,膀粗腿長,配上他最喜歡的黑色緊身皮衣褲更顯得“前凸後翹”,體型堪比學校門口那尊青銅騎士雕像。而且這傢伙長着一張非常···漂亮的臉蛋兒。之所以說漂亮而不是英俊,是因爲他的臉容柔和精緻得如同女孩子,微微卷曲的咖啡色長髮又亮又柔順,晶瑩的褐色眼睛又大又圓,彎彎的睫毛比女孩子還長,鼻子高高挺起,嘴脣輪廓分明,笑起來還有好看的酒窩······按理說,這樣一個男孩子再怎麼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成爲“全民公敵”,可爲甚麼人人都一副恨不得揍他一頓的表情呢?這個說來話就長了···簡單說來,如果他不曾偷偷潛進前軍事教官戴鵬的辦公室並且把一枚珍藏已久的鞭炮拆開,將裏面的火藥倒進教官菸斗裏再用菸葉埋好,然後躲在窗外爲裏面突如其來的尖叫和毛髮燒焦的氣味掩嘴偷笑;或者沒有在武技課程中仗着凌家精湛的刀法用木刀拍得衆人吱吱亂叫,末了還要耀武揚威地奚落嘲笑大家;再比如說,和他親近如伍德者,只要你別開口肥豬、閉口肉球,還說人家胸脯像女孩子,伍德再怎麼也不至於專門去買那個口哨。諸如此類的事情根本數不勝數,若要開個批判大會,估計可以批上好幾個小時!更爲無奈的是,這傢伙的父親就是東靈城的城主大人——凌天翔!儘管大人三令五申對這傢伙絕不能姑息養奸,該打就打,當罰則罰,可是你總不能把他一腳踢出學院或者關上一星期吧?犯了錯,闖了禍,通常也只能小懲薄戒一下了事。至於“飽受欺凌”的同學們,雖然知道凌風從不會拿城主公子的身份壓人,怎奈這傢伙武技實在太強,隨隨便便就能解決整個班,正面衝突無異於自取其辱。所以除了偶爾暗算之外,通常也只有忍了。

  “那麼,我們請凌風同學來總結一下所謂滅世之戰的起因到底是甚麼”,葛斯其實只想羞辱一下這小子,畢竟上課睡覺對凌風來說只是小菜一碟罷了。

  凌風心中因爲睡覺被發現而引起的慌亂已經完全平復下來,他不太情願地緩緩站起來,過程中還張大嘴打了個哈欠,然後···“滅世之戰,應該是因爲爭奪能源引起的吧?”這些東西當然不是隻有歷史課才能學到的知識。

  “對,那麼在這背後,還有甚麼更深層的原因嗎?”

  凌風茫然地撓撓頭,“那個···,也是因爲當時人們自私和偏激的思想才造成這次災難”

  葛斯不以爲然地嘲笑道“人類總是自私和偏激的,現在也沒絲毫改變”,頓了頓接着說到“最根本的原因是當時戰勝的一方不再滿足於得到那口油田。他們在戰爭中同樣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所以勝利後進而產生了一舉控制、佔領敗方的念頭,戰火從海上燒到對方本土,這才*得其中一個即將徹底潰敗的國家率先發動了核戰爭”

  凌風乾笑兩聲準備坐下。真是見鬼了,以老葛的眼神居然能發現躲在最後一排的自己在睡覺!

  “等等,凌風你再說說滅世之戰對人類的影響。說具體些”,葛斯還沒準備就此放過凌風。

  凌風心中暗罵,卻不得不再次站直身體,“那個···,影響很大!當時地面上的人死亡率在九成以上,超過一半的動植物一度滅絕,河水變成了毒液,大地變成焦土,倖存者足足等了二十年纔敢從地下設施裏回到地面上生活,而且由於冰川的大規模消融,現在的陸地面積還不到當時的三分之一···”

  葛斯不耐煩的舉起手打斷道“課本就不用背了。你沒有自己的見解嗎?”

  媽的!死老葛!凌風把心一橫,掃了正扭頭對自己笑嘻嘻看熱鬧的同學們一眼,氣定神閒的開口了。

  “那好吧,平時我們聽到都是對滅世之戰的控訴和懺悔。今天我想說說它對人類甚至整個地球的正面影響”。

  “咦?”包括老葛在內的所有人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臉上的笑容自然也收回去了。那場該死而愚蠢的戰爭還有正面影響?

  “對,從某些方面說,這場戰爭毀掉了人類數千年的文明並對地球造成巨大的破壞。但是!”,凌風開始侃侃而談“我們都知道公元歷末期的地球是怎樣的環境。當時人類有着先進的科技文明,舒適富足的物質生活。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不斷破壞生態環境的基礎上,人們一邊高喊保護生態,一邊卻無法抑制加快破壞地球的步伐,畢竟數千年的文明累積誰也不可能就此捨棄。那個時候,天空是灰濛濛的,水源需要無數次淨化消毒才能飲用,越來越多的土地變成沙漠,森林越來越少,自然災害越來越多。我們不妨想象一下,如果沒有滅世之戰,任由那種狀況發展到五百多年後的今天,現在的地球是個甚麼樣子?我敢說那是我們無法想象的恐怖世界,說不定人類早就滅絕了。我們還能有一望無際的林海和草原?我們還有蔚藍的天空嗎?還有這帶着麥香的清新空氣?所以我認爲滅世之戰非但不是摧毀了地球,反而是拯救了地球!”。

  啪!不知是誰的筆掉了,在此時鴉雀無聲的教室裏顯得格外刺耳。大家這才從震驚中醒轉。

  滅世之戰,對今天的人們來說幾乎就等於遠古時期的小行星撞擊之於恐龍般可怕的滅頂之災。像凌風這樣公然歌頌滅世之戰簡直就是大逆不道的言論。實際上也沒有別人能從中找到如此“重大”的好處。

  “謬論!”葛斯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起來,“你所謂的拯救!知道人類爲此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嗎?幾十億人的死亡,數千年文明瞬間破滅,這種事情你把它看作拯救嗎?如果不是創世者不懈的努力,如今你連牛羊都看不到!”

  凌風脖子一梗道“所謂創世者,其實毀掉一切的不也正是這幫傢伙?他們早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才能預先保留各個物種的基因以備戰爭之後重造生態,難道我們還要把那些傢伙當神一樣膜拜?”

  葛斯顯然從沒思考過這個,但長期以來在腦中形成的觀念還是令他對凌風指責創世者的言論產生了強烈的憤怒情緒,“照你這麼說,我們反而該歌頌滅世之戰?就因爲它摧毀了人類的文明科技,使我們現在的生活倒退回千多年以前的狀態,而且讓人類重新陷入四分五裂的戰亂時期,不但每年損失數以萬計的青壯年男子,還極大抑制了經濟和技術的發展!”

  由於葛斯的大兒子死於12年前的防衛戰中,所以葛斯對戰爭可謂深惡痛絕。現在想到死無全屍的兒子還能感到心中陣陣絞痛,所以葛斯不禁抬起右手捂住左胸。

  而原本打算看熱鬧的學生們見老葛開始喘粗氣,都一個勁兒衝凌風打眼色、咳咳哼哼,然而這傢伙竟然視而不見的繼續和老葛“探討”起來。

  “現在大陸上羣雄割據的局面本來就不正常,只有當其中一方徹底統一整個大陸才能結束戰亂,東亞也才能進入一個穩步發展的階段。所以目前的混亂是必然的整合過程。我們實在不用爲此抱怨甚麼”,東靈飽受戰火摧殘,這傢伙說來竟是有如閒話家常。

  “實在不用抱怨!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像你這種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如何能想象身處前線的戰士是怎樣浴血奮戰的!沒在戰爭中失去親人根本無法體會那種切膚之痛,所以說起戰爭就像做遊戲那麼輕鬆!”葛斯感到心臟有些不對勁了,把手伸進衣服口袋摸藥瓶。

  凌風心中暗笑,繼續一本正經說道“誰說的?別以爲東靈只有教授您的兒子戰死沙場!我凌家歷代的優秀子弟七成都是死在戰場上,這又怎麼說?難道您的兒子是寶貝,其他犧牲的將士就不是他們父母的心肝了?但爲了保衛自己的家園,他們死得值得!死得好!”

  “甚麼!···你!我···!”葛斯猛然想起藥瓶放在辦公室了。同時終也不敢公開表示自己兒子死得不值、死得不好,一張臉漲成豬肝色卻說不出話來。但心臟已開始抽搐,情況似乎很不妙了。

  凌風可不是甚麼好孩子,公開跟老師甚至校長較勁兒也不是一兩次了。先後已經有三位老師在被這傢伙作弄後憤然辭職,由此也可見凌風的手段。

  “還有,誰說戰爭抑制了經濟和技術發展?您是歷史教授,應該很清楚公元歷時期的三次大規模戰爭期間正是科技飛速發展的階段。相反,和平時期的發展卻相對緩慢。難道您不知道危機感可以促使人們進步,而和平安穩使人甘於現狀?您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凌風理直氣壯地盯着葛斯,目光充滿了挑釁和輕視。

  葛斯終於捂着左胸落荒而逃,慌亂間還在門口撞了一下腦袋。剩下46個學生目瞪口呆地盯着凌風,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反倒是凌風輕鬆的聳聳肩,從容不迫趴回桌子上繼續睡覺。

  坐凌風前面的成語最先跳起來大吼,不過對象不是凌風而是伍德,“死胖子!你沒事去作弄小風乾甚麼?這下被你害慘了!”

  伍德哭喪着臉說“我怎麼知道他會說那些瘋話?明明是小事一件卻搞得這麼嚴重····”

  戰隼學院有一些很有趣的校規,比如說一人闖禍誅連全班!據說這規矩可以有效培養學生的集體榮譽感和團隊精神。本來像上課睡覺這種小事完全夠不上任何處罰,但氣得老師心臟病發作就····。已經預見到後果嚴重的學生們捏得指關節劈啪作響,咬牙切齒的圍住了伍德。似乎剛纔對伍德大加讚賞的並不是他們一樣。

  “打死他!死豬太可惡啦!”

  “混蛋!我打死你!打死你!”

  “我錯了!別打啦!小風救命啊!”

  凌風聽着身邊雨點般的拳肉交擊聲頭也不抬的抱怨道“要打拖出去打!別吵着我睡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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