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白舒蘭竭盡全力把三個溺水的兒童推向岸邊之後,陷入了無盡黑暗。

她靜靜躺在破舊木板搭成的小牀上。

一會兒夢到在農業大學讀書的快樂時光。

一會兒她成爲扶貧幹部,利用自己學到的知識,帶領鄉親們致富。

等到再次有知覺,頭特別疼。

白舒蘭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窗邊小聲說話。

“大哥大嫂也太狠了吧?不管怎麼說,舒蘭也是他們的女兒,怎麼能忍心把她嫁給廠長家的傻兒子呢?”

圓臉的白小菊面露不解,其實家裏真沒到揭不開鍋的份兒,真沒必要做得這麼難看。

白老太今年五十多歲,臉很小,但因爲很瘦,眉毛很淡,看上去有幾分刻薄。

灰白的頭髮,在腦後挽了一個髻,不漏一絲碎髮。

此時她眼露嘲諷,甚至還有幾分厭惡。

“吳秀麗嫁給你大哥的時候,已經懷孕兩個月,那根本就不是咱們家的種。”

“養了白舒蘭十八年,現在也該給咱們家出點力了。只要把她嫁過去,舒月得到上大學的名額,志明和志成就能轉正了。”

“啊?”白小菊一愣,滿臉狐疑不相信,“舒蘭不是我哥的孩子?”

“當然不是,就她那狐狸精長相,哪有咱們家舒月長得有福氣?”

白老太點頭,當年因爲兒子不聽她的勸說硬要娶吳秀麗,憋在心口的怒氣。

現在也能釋放出來了,養的拖油瓶總算是有點用,沒有浪費白家的糧食。

白小菊本來還同情大侄女白舒蘭,現在得知不是親侄女,她也懶得多嘴了。

反倒是因爲兩個親侄子能夠因爲這一樁婚事從臨時工轉成正式工,感到高興。

對親侄女白舒月得到上大學的機會,十分羨慕。

......

斷斷續續聽了很久,白舒蘭才睜開眼睛。

白舒蘭伸手摸摸頭上的傷,並未包紮。

傷口上有一撮白色粉末,是從厚貝殼上刮下來的,按在傷口上止血。

這麼疼,就不是夢。

白舒蘭雙眼警惕,環視四周,入眼便是糊滿報紙的牆壁。

白色舊蚊帳,棕色的大衣櫃上鑲嵌着半人高的鏡子。

桌子上放着外面編着藤條外殼的暖水瓶。

旁邊還有一個寫着紅色字體“爲人民服務”的白色搪瓷缸。

門口木製的臉盆架上放着“花開富貴”雙喜搪瓷盆。

再往上,有一本日曆。

上面陽曆一九七六年七月十二,農曆壬戌年五月廿二。

這時候,白舒蘭逐漸接收了原身留下來的全部記憶。

七三年的時候,父母讓還未成年的她下鄉,卻讓兩個繼兄頂替了奶奶和媽媽的班,參加工作。

原身到了鄉下,生活艱難,但家人沒有給她半點幫助。

上個月突然收到信,說家裏母親重病,讓她回來探親。

原身火急火燎到家,得知父母要把她嫁給廠長的傻兒子。

她當然不願意,想要逃走,撞破了腦袋,被家人關在屋裏。

高燒不退,無人照顧。

原身白舒蘭一命嗚呼,她就成了七十年代的白舒蘭。

從窗外白老太和白小菊的對話,她明白了,原身不是親生的。

怪不得一家子對原身下鄉漠不關心,好不容易想起來了。

她們還要把原身嫁給傻子,給兩個哥哥換取轉正的機會,給妹妹換取上大學的機會。

原身不同意嫁給傻子,她這個幾十年後的靈魂,更不會嫁給傻子。

以現在管理制度,沒有介紹信,寸步難行。

即使想要逃回農村,還得白家去街道辦開介紹信。

白舒蘭拍門,不能繼續被關在屋裏,先獲得一定的自由,才能想辦法。

“奶奶,我同意了,我快要餓死了,快給我點喫的吧。”

先服軟,讓對方麻痹大意,她纔有機會尋求幫助。

正在外面說人是非的白老太,聽到屋裏白舒蘭服軟的話,笑了。

她對着女兒挑了挑眉,頗爲得意。

再倔的人,餓她三天,保準聽話。

想到兒子和兒媳婦已經做了惡人,白老太準備做好人。

她要讓這個便宜孫女念着她的好,嫁到了徐廠長家裏,還能想着孃家人。

“乖孩子,你媽是個狠心的,你別跟她一般見識,你還有奶奶呢!你彆着急,奶去叫你媽,給你開門。”

白老太一邊說,一邊對着白小菊眨眨眼。

“小菊,趕緊去給你大侄女衝一碗雞蛋水。”

如果剛纔沒有聽到白老太和白小菊說的那些話,或許白舒蘭還能念着她的好。

可現在看來,這白老太就是老狐狸,最狡猾,隱藏很深。

白舒蘭的親生母親吳秀麗,也是鵝臉蛋,面容姣好,長相清秀。

但一直皺着眉,多了幾分悽苦。

她正在堂屋糊火柴盒,聽到婆婆說女兒同意了,也長舒一口氣。

“哎,我這做媽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但凡有辦法,我也不會爲難舒蘭。”

白老太聽到這話的,眼露譏諷,同時也希望吳秀麗不要反悔。

“吳秀麗,我可警告你。這是你欠我們白家的,也是這個小野種欠我們白家的。”

“我們白家不可能白養那個野種,你給我老老實實記住。辦砸了,我饒不了你。”

“再說了,好處也不是隻有我兩個孫子有,舒月能得到推薦上大學的名額,這可是一步登天啊!”

“你只給我們白家生了一個丫頭片子,將來養老還不得靠着志明和志成?你可得好好想想,不能心軟犯糊塗!”

吳秀麗想到被那個男人拋棄之後的痛苦屈辱,對那個男人的恨轉移到白舒蘭的身上。

她原本對白舒蘭有幾分心疼,此時也消失殆盡。

“媽,我知道輕重。白家沒有對不起舒蘭,反而對我和舒蘭有恩,否則我們娘倆早死了。”

吳秀麗面露討好,不敢招惹婆婆。

丈夫事事聽從婆婆的話,她惹婆婆生氣,她男人回來就捶她,揍她。

白老太從身上掏出來鑰匙遞給吳秀麗,笑眯眯的,但眼底並沒有溫度。

她不希望兒媳婦心疼野種白舒蘭,但也不希望吳秀麗因爲心裏的恨意怠慢了白舒蘭。

否則,以後就不能從白舒蘭的身上繼續“吸血”。

“那是你閨女,親母女哪有隔夜仇?好好說,讓舒蘭念着你的好。”

“回頭我給你點錢和票,給舒蘭買布,做幾身像樣的衣服,體面一點。”

“舒蘭嫁到了徐家,也能念着咱們的好,在徐家安安分分,相夫教子,好好過日子。”

“要不然她不好好伺候徐家的三傻子,徐廠長收拾咱們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最後還是咱們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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