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隊社員都在遠處稻田裏忙活,一開始陸家門口沒人,陸老婆子和她大兒媳被白蘇狂追,嚇得哇哇大叫。
終於,前頭來了一個挑着秧苗擔子的年輕後生,陸家婆媳大聲求救往人家那頭躥。
揮舞着鐮刀的白蘇嚷嚷她們要賣梨花,長相周正的後生仔秧苗擔子甩了甩,將陸老婆子和她大兒媳甩到了坡坎下。
白蘇追着人砍,鬧出的動靜,早驚動了在田裏忙活的社員們。
陸家婆媳滾落坡坎扶着腰哎喲哎喲叫喚時,指揮春種的大隊長,在社員們的簇擁下出現了。
“春種隊上最忙的時候,你們不出工在鬧甚麼?”
“陸家要將梨花賣給劉癩子,將老實人白嬸子逼瘋了!”
挑着秧苗擔子的年輕後生,替白蘇給大隊長解釋了一句。
然後衝白蘇道:“白嬸子別怕,咱們大隊長是人民的好乾部,一定會爲你做主,有甚麼冤屈只管跟他說。”
看田裏頭賺工分的梨花,這會兒赤腳上了田埂,社員們也都被她鬧出的動靜引過來。
火候差不多了!
白蘇眼眶紅腫丟下了手裏的鐮刀。
“我在屋裏頭睡得迷迷糊糊,聽我婆婆和嫂子說,大軍和趙知青在處對象,他娶媳婦兒得給一百八十八元錢彩禮,顯得闊氣!”
“梨花她舅從部隊寄來攢下的錢不夠,所以要將梨花賣給劉癩子。”
“還說給我喂下的那藥,是上回梨花大伯幫隊上喂牛,剩下的牛藥。”
“着涼受寒的人,一碗喂下去死翹翹。”
“斷氣了纔好,能將梨花她們姐妹幾個都拿捏在手裏頭。”
“賤丫頭片子養着浪費糧食,這回賣了梨花,下回還能賣蘭花荷花,她們姐妹個頂個的好看,都能賣上好價錢......”
被白蘇手裏的鐮刀威脅,陸老婆子一直不敢吭氣兒。
等反應過來白蘇在添油加醋,她氣得跳腳:“只賣了梨花,哪個要賣蘭花荷花她們幾個?你個糟心爛肝的賤貨,故意挑事兒......”
一急之下脫口而出的話,顯然不打自招。
聚攏過來瞧熱鬧的社員鄉親們,全鄙夷的看向陸老婆子。
買賣人口,蓄意謀害!
親口認下,證據確鑿!
沒想到和平大隊在他的帶領下,竟然有陸家婆媳這樣的封建愚昧和敗類?
大隊長當場就吩咐社員們:“將人綁起來,晚上在大隊打穀場接受思想教育。”
不管陸老大怎麼替他孃老子和媳婦圓場,被大隊長撞上了,晚上的打穀場接受思想教育如期舉行。
隊上不曉事的小娃兒,還有跟陸家婆媳兩個有仇的大娘們,以及被牽扯到這件事情裏捱了批評的劉癩子娘,毫不客氣拿樹枝和泥巴往她們身上招呼。
白蘇,也趁亂揀了石子砸她們。
看她奶和大伯孃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梨花驚訝的看向白蘇,一時顧不上傷心了,眼淚婆娑看着她。
喲,下黑手被瞧見了?
白蘇朝她眨眨眼,往她手裏塞了個石子:“來,扔一個!”
“媽?”
梨花很忐忑,感覺她媽像變了一個人。
媽爲了她,拿着鐮刀追着奶和大伯孃砍時,那會兒她激動得熱淚盈眶。
還以爲媽只喜歡大堂哥。
她錯了!
爲了她,性子軟和的媽,也能拿着鐮刀跟奶和大伯孃拼命。
梨花不敢拿石子砸人,白蘇湊近她耳邊悄聲嘀咕:“傻丫頭,砸啊!”
“快砸,扔一個!”
被白蘇催促,用鼓勵的眼神看着她,壓在心裏頭的委屈湧了出來。
梨花到底沒忍住,趁亂將手上的石子扔了出去。
瞧見石子砸中了她奶,陸老婆子捂着額頭慘叫,梨花覺得真解氣,看向白蘇的眼睛裏有了光。
“是不是很解氣?”
“嗯!”
梨花興奮的點點頭,有些害怕:“媽,這樣是不是不孝?”
“你外公以前總教我跟你舅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意思就是父親慈愛了,兄長友愛了,做兒子的才能孝順,做弟弟的才能敬重哥哥。”
“長輩都沒個長輩樣,不慈愛還惡毒。”
“這樣的人,你孝順她們做甚麼?”
白蘇拍拍梨花的肩:“傻丫頭啊,劉癩子是甚麼人?他前頭的媳婦就是被活活打死的,你要是嫁過去,就得管她那個難纏的老子娘,還得拖着他那幾個小娃子,當人後娘。”
“回頭他怕你跑了,會將你關起來,逼你給他生娃兒。”
“那你這一輩子就毀了!”
“這樣害你的人,你要是還孝順她,那就是愚孝,我會瞧不上你。”
白蘇從來沒有推心置腹給她說過這麼長一段話,梨花眼睛裏的光芒更甚了,像倒映着天上的星光。
“媽,我以後只孝順你。”
“好了,乖啊!”
書裏寫的沒有騙人,白蘇的五個女兒繼承了她們娘身上的美人基因,在鄉下風吹日曬一個比一個長相清麗。
梨花鵝蛋臉,桃花眼。
雖然在陸老婆子長期的壓榨下營養不良,臉色蠟黃,但勝在底子好,身子一點兒也不幹癟。
養養就能是個豐腴的大美人。
她拿鐮刀拼命那個勁兒,還有剛剛教導那幾句話讓梨花有了感觸,這會兒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透着滿滿的孺慕之情。
白蘇沒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臉:“長這麼好看,性子還孝順,就該有個人護你疼你一輩子。”
她媽變了!
但,梨花很喜歡這樣的媽。
爲了護住她們幾個,能拿着鐮刀找奶和大伯孃拼命,還會教她,做人不能愚孝,長輩不慈,子孫不用孝順。
被白蘇捏了臉,梨花有些害羞:“媽......”
鼓勵梨花丟石子砸完陸老婆子,教會梨花不用愚孝。
白蘇拍了拍手上的灰:“行了,咱們回家,讓你奶和大伯孃,好好接受社員們的思想教育,爲咱們和平大隊這個先進集體爭光。”
深刻接受了大隊社員們思想教育的陸家婆媳,疼得悶哼了一晚上,被石子砸過的膝蓋腫得像包子,不能下牀。
而睡好了神清氣爽的白蘇,餓得肚子咕咕叫。
春丫煮的紅薯粥不扛餓,一早輪到梨花煮飯,白蘇砸開了放糧食的穀倉,從裏面翻出陸老婆子攢下的幾斤白麪,還有一小筐雞蛋。
所以早上的飯食很豐盛,鬆軟的白麪饅頭,一人一個煮雞蛋,粥也是用白米熬的,熬得稠稠的。
早飯端上桌,陸老大的臉都憋紫了。
“弟妹啊,咱家的糧食可不經這麼造。”
陸老大支支吾吾:“不時不節的,你咋能蒸白麪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