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曾啊，坐！”
見到有些侷促的曾猛，龍吟章笑眯眯的指了指他對面的位置。
不得不說啊，這些個官大的人物身上自帶的那種威嚴很有一種壓迫感，就好比曾猛初次見到向小崢時候的那種感覺。
龍吟章召見自己，這個曾猛從一開始就想到了。他在龍吟章面前盡力施展自己的才華，實際上就在給自己留這麼一條後路。沒有背景沒有靠山的他，在這裏想要出人頭地，就得需要像龍吟章這樣的人物提攜一把。
對於這樣一次盡在掌握中的約見，曾猛表現出來的侷促也是裝的。在沒有成功之前他要把自己這種小人物狀態繼續演繹下去，直到他有一天坐在今天龍吟章的位置。
曾猛緩緩坐了下去，半個屁股搭在凳子的一角，背微微佝僂着。餘光瞥了一眼左右坐着的龍文硯和傅中恆。龍文硯沒有任何反應，低頭小口小口的喫着面前的飯菜，像一隻恬靜的小貓。
傅中恆同樣和藹的看着曾猛，目光中有幾分欣賞，又有幾分狡黠。
就聽龍吟章問道：“小曾啊，你的專業知識是在哪裏學來的？”
曾猛早料到龍吟章會問起這件事情，在跟這王四中去阻止賽車的路上曾猛就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辭。
“我爸媽以前也是勘探隊的，我從小跟着移動帳篷走南闖北的。在四中盆地呆過，也去過柴達木盆地。初中是在柴達木石油小鎮讀的，初二那一年，父親所在的勘探隊要去盆地西南部去執行勘探任務，那一次他們勘探隊7個人都沒回來。我媽因爲受不了生活的苦，跟人跑了！剩下我一人，靠着勘探隊浸染的這麼點知識跟着井隊四處打零工，輾轉就來到了花開101井場。”
曾猛聲情並茂的簡述了這段自己早已經編好的說辭。這是他再三斟酌後的一段話。說的太細容易露出破綻，說的太粗又容易引起這些領導的反感。這樣不粗不細，把自己的生事一筆帶過，看起來就算是合情合理。
果然吶，這一席話還是成功的引起了龍吟章的注意。那個年代正是勘探非常艱苦的時期，歷次會戰中取得成績的同時，帶來的還有無數先烈的犧牲。像曾猛說的這些也只不過是冰山一角。龍吟章當然比曾猛更加清楚。
他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道：“是啊，爲了石油工業的發展，很多人犧牲在了戰鬥一線，曾經和我一起的戰友，也有不少人長眠於這片熱土之上。你父親是個英雄。他叫甚麼？”
“曾越先。”
曾猛並非信口雌黃，在這幾天時間裏他每天都在琢磨自己身份的問題。這個叫曾越先的人確實就是那七名失蹤的勘探隊員之一，他也確實育有一子，叫曾來福，父親死後，南方能源局曾經讓有關部門找過這個人，可惜杳無音訊。在這個信息本就閉塞的年代，在這片土地上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
說出這個人曾猛是做了充分的考慮，一是因爲信息短時間內無法驗證，給自己落實新身份留下足夠的時間；二是曾越先是勘探英雄，可以藉着他的名聲讓自己引起龍吟章的注意。
曾猛心中暗道，實在抱歉曾大爺，冒用了您的名號，等有機會一定給您燒香磕頭。
傅中恆給曾猛夾了一塊羊排放在他面前的空碗裏，就道：“小曾了不起啊！雖然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教育，但是你的水平是在摸爬滾打中積累起來的，可比很多紙上談兵的人強太多了。”
龍吟章也點了點頭，就道：“是啊，中恆吶，像小曾這樣的英雄子女，一定要注意多加培養。時機成熟的時候該打轉正申請就打轉正申請，該送去學校深造就送去學校深造。我們的宗旨就是要不拘一格降人才！”
“請龍局長放心，小曾同志的培養問題，我一定安排專人來辦！”
曾猛聽的是一陣竊喜，現在留下來是沒甚麼問題了。起碼說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也算是有了一個正兒八經的名分。
龍吟章似乎談性很高，並沒有就此要放曾猛走的意思。曾猛自然也不會奢望這個只見過一次的龍大局長會因爲自己的一席話，就立馬給他個處長或者科長乾乾，領導幹部任命可不是過家家。
不過如果龍文硯不恥下嫁的話，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如果能就此飛黃騰達，當一回贅婿也沒甚麼不可。想到這一層，曾猛的餘光又瞥了一眼自顧自喫飯的龍文硯，她的美豔絕對是禍國殃民級數的。
“小曾，你對未來石油工業的發展有甚麼看法？”龍吟章漫不經心的問道。
曾猛稍作思考，便道：“未來二十年是石油工業大發展的階段。我們國家會在勘探技術和手段上取得重大的突破。國家也試圖在走改革發展的路子，這從最近幾年國家能源局成立了又解散，再到成立就可以看出來。”
說到這兒的時候，曾猛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龍吟章的臉，又很快低了下去。
龍吟章放下手中的茶杯，來了興趣，他道：“哦？那你具體說說！”
曾猛點了點頭，繼續道：“實際上前幾年對於國家能源局的職權劃定並沒有一個清晰的路子，想通過集權來主導石油工業勘探開發的方向。但是幾年試行下來之後，發現上面的人不瞭解實際情況，瞎指揮。下面的人太過了解情況，很多時候拒不執行，造成了各玩各的這種局面。好在國家層面能夠及時糾錯。”
見曾猛又停了下來，龍吟章饒有興致道：“那爲甚麼又要重新成立呢？”
見成功勾起了這位局長的興趣，曾猛就道：“前面已經說了，改革就是摸着石頭過河，解散之後發現地方能源局相互之間的競爭有呈現惡性化的態勢，需要有這樣一個部門來進行協調組織，於是在不干涉具體事務的情況之下，又重新成立了。不過這只是暫時的，明年國家應該會將這一部門改革成爲能源發展委員會。明確協調職能的同時，更多的是起到一定的引導作用，促使下面能源局能夠形成合力，重拳出擊！”
龍吟章再次端起茶杯，吹了吹面上的茶葉，輕輕喝了一口。曾猛發現一個問題，龍吟章在思考問題的時候，會習慣性的端起茶杯，不管上面有沒有飄着茶葉，都會習慣性的吹一吹。
曾猛也在心裏反覆將剛纔自己說的話來回斟酌，應該說真正引起龍吟章注意的是最後一句話，國家明年會成立能源發展委員會。
事實也確實如此，半個月前，龍吟章去京城開會，能源局高層在會議上討論的就是這個問題。如果不是組織部的人找他談話，他也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情。眼下曾猛同志的話不得不讓他重新審視這個年輕人。
他真的是自己推算出來的？
龍吟章再次放下茶杯，側過臉對傅中恆說道：“中恆啊，你去看看大家都喫好了沒有？”
誰都能看得出，這是龍大局長故意支開傅中恆。傅中恆當然也知道，只是他不明白的是，跟個小小的採油工聊天，有甚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還需要自己這個大隊長迴避的。
雖然有些不爽，但是傅中恆還沒有膽子大到敢跟這位局長叫板的地步。等傅中恆走遠，龍吟章突然收起笑臉，就道：“這件事情你是哪裏聽來的？”
早知有此一問的曾猛一本正經道：“我每天有看報紙雜誌，根據這些推斷出來的。而且從各大能源局目前發展情況來看，我個人覺得龍局長半年之內就要去能源發展委員會任職。”
曾猛說的胸有成竹，心花怒放。因爲他覺得這麼說會足夠引起龍吟章的興趣，或許真的就憑着幾句話給自己升個官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切盡在掌握！起碼曾猛是這麼認爲的，按照21世紀積累下來的經驗，他這一手足可以吊住龍吟章的胃口，讓他的思路跟着自己走。想到這兒曾猛甚至有些洋洋得意。
可讓曾猛沒想到的是，龍吟章只是笑了笑，便道：“好，小曾啊，好好幹，未來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今天咱們閒聊的事情，你就不要往外面說了，好吧？”
下逐客令？！
曾猛有點懵了，難道自己說錯甚麼了嗎？是天機不可泄漏？不應該啊，按照常理推斷，龍局長應該非常的感興趣，並且會問到更多的事情。怎麼就突然終止了談話？
可就在這個時候，孫宥良那張諂媚的笑臉出現在了桌子旁邊，他弓着腰，雙手自然下垂，像個等着聽皇上訓話的太監。
“那啥，龍局，您還有其他指示沒有？我在這兒您放心，今年一定讓花開101井的產量再上一個臺階。”
龍吟章沒有太多表情，只道：“在這裏跟小曾一起相互學習，把業務這一塊幹好，要發揚老子英雄兒好漢的精神！”
曾猛預料到這次談話，但是卻沒有預測到這樣的結果。有些失落，難道21世紀官場上學來的那一套在今天不好用？
他有些失望的站起身，準備輕輕來再輕輕的回，不帶走一片雲彩。
剛走了幾步，卻聽一個悅耳的女聲響起，“你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