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沒有時間了
在路上的時候，路鳴打了電話給我。
大概是回家了一趟，看到我的東西都沒了覺得奇怪吧。
我沒接，把電話卡拔 出來扔了出去。
在最後這段時光，就讓自己自由些吧。
不相干的人，我不想再見。
晚上，我和宋蔚然並排躺在草地上看夜景。
真美啊，沒有受污染的天空。
我的內心無比祥和。
而圓滿則四處跑動，時不時撲一下蝴蝶，無憂無慮的樣子。
來對了，我想。
我絮絮叨叨地跟宋蔚然說着這一年的近況。
宋蔚然一向話多，這下卻難得地沉默了。
好半天，她才轉過頭來。
眼眶明顯變紅了。
“小小...”她哽咽。
“蔚然吶...”我長嘆一聲：“是不是因爲我太糟糕了，他們纔不喜歡我的？我常常想，一定是有我做得不對的地方，媽媽和哥哥纔會這麼討厭我，連路鳴都向着她。”
宋蔚然拉住我的手，她很溫暖，把我冰涼的手也焐熱了。
“不是的，小小。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你也沒辦法反抗你的母親和哥哥，我想，總有一天他們會知道，是他們做錯了。”
“可是我很慫啊，我躲到這裏來了。”
“這不叫慫，你給自己留了最後一片清靜，很好啊。”
我沒再繼續跟宋蔚然聊。
因爲疼痛席捲了我，讓我無法張口。
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脣，不讓痛呼聲發出來。
宋蔚然很快意識到我的不對勁：“你怎麼了小小！藥在哪裏？！”
圓滿靈敏地發現了我的狀況，乖乖回到我的身邊，安靜地趴着。
宋蔚然給我喂藥的時候，手比我抖得還厲害。
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說起來，還有一個忙得找你幫呢。”
“我媽啊，總是說我要心懷感恩，這麼多年上學，都是蘇叔叔供的，所以我不能拒絕蘇念念的要求。”
我忍着痛，把話說完：“這卡里有三十萬塊錢，你幫我轉到他的賬戶上吧。”
這些債，我也該還完了。
想到這，我鬆了口氣。
我媽的話像大山一樣一直壓在我的身上，壓得我喘不過來氣。
成年之後我有了打工的能力，沒再向他們要一分錢。
不管是學校裏勤工儉學，送外賣，幫老師做圖紙，外面當家教，我都試過。
一筆一筆地攢，總算是把錢攢到了。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張卡：“蔚然，這裏面有十萬，不多，這段日子肯定得麻煩你，你收下。”
我固執地伸着手。
宋蔚然長嘆一聲，拗不過我，終於接了過去。
“我要你的錢有甚麼意思？拿去治療不好嗎？”
我搖搖頭：“太晚了，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這個時候去醫院只能是等死。”
我衝她苦笑一下：“我無法想象自己剃光頭髮躺在醫院化療的場景，太可悲了，我也不想再見到他們，再也不。”
宋蔚然到底還是拉着我去市區檢查了一遍。
可是結果並不盡人意，癌細胞已經擴散。
醫生也嘆息：“早三個月來還有可能，現在...好好地，把最後這段日子過好吧。”
我知道宋蔚然偷偷躲在醫院廁所裏哭過，我假裝不知道 ，也許這樣會好受一點。
我的朋友啊，由你來送別我是不是太殘忍。
難得的是，我媽居然打電話給她了。
可能是因爲我消失太久，她最近又以我的名義把錢轉到了蘇叔叔的賬戶上。
她覺得奇怪吧。
畢竟她那個性格古怪又孤僻的女兒，是最好掌控的。
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我躲在蒙古包外偷聽她們的對話。
“蔚然，小小最近是不是都住在你那裏？這孩子也真是的，這麼大了還不省心！現在唸念生着病呢，她跟誰鬧脾氣啊？你說是吧？”
我媽在我朋友那裏依舊不給我留面子。
可是宋蔚然不是好拿捏的人，當即嗆她：“阿姨，不知道的還以爲蘇念念纔是您親生女兒呢。”
這話把我媽氣夠嗆，電話那頭的聲音愈發尖利起來：“宋蔚然，你會不會說話！她們兩個都是我女兒，我一視同仁！”
這話說得，忍不住冷哼一聲。
“您說，如果小小跟以前的宋念念一樣快死了，您會不會難過啊？”
我媽好像點燃的炮仗。
“你會不會說話啊？念念只是生病了而已，你至於這麼說嗎？”
“對啊，只是生病而已，整天要死要活的，你們至於嗎？”
不愧是宋蔚然，我媽不吭聲了。
“念念還小，小小讓一下怎麼了，更何況蘇家養她...”
我媽又搬出了從前對付我的那套說辭。
“打住，我就問您一句，小小一年前的那顆腎和這叄拾萬塊錢，還不夠還你們嗎？”
沉默片刻，我媽掛掉了電話。
不出我所料。
在我媽心裏，我比不上蘇念念的一根小拇指。
即使我從小品學兼優，獎學金拿到手軟，而蘇念念在職高混日子，時不時被老師叫家長。
可我媽對我永遠不滿意。
從前我還會覺得沮喪，現在已經麻木了。
蒙古包裏沒了動靜。
我緩緩往外走。
我想一個人待會。
可是總有些人不想讓我消停。
我打開了許久不曾開機的手機。
一連串的未接來電和短信引入眼簾。
多半是路鳴的。
他有個備用機。
短信發了九九加，亂七八糟的。
我草草地看了一眼。
有跟我求和的，有要跟我分手的。
分手的話說的很難聽，但我沒甚麼感覺。
大概是蘇念念用他手機發的，畢竟她純潔善良，路鳴從來不對她設防。
短信不乏詛咒，用詞之惡毒讓人嘆喟。
而路鳴的求和短信也挺敷衍。
可能是覺得我平常這麼乖順，怎麼忽然就消失不見，肯定是跟他玩心眼呢。
“蘇小小，回來好不好，別鬧了。”
到這個地步了，他還覺得我鬧？
殊不知我已經沒了力氣，只想離他們這些人遠遠的。
頭腦有些眩暈，我打算關掉手機在草地上躺一躺。
可是手機又擠 進一條來電。
這次是我的哥哥，蘇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