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哈哈哈哈哈!餘招娣你這個肥豬,哈哈哈哈!」

我慌亂地拉着自己的衣襬,卻怎料換來更猖狂的笑聲。

一羣人面上帶着不懷好意的笑容,將我在人羣中推來推去。

我跌倒在地上,卻只換來更爲嚴重的拳打腳踢。

我本名餘招娣。

餘雪是我大學畢業那年才改的。

因爲改了這個名字,家裏差點和我斷絕關係。

我的父母重男輕女,視我爲賠錢貨,餵我的喫食和餵豬差不多水準。

每次家裏燒飯,爸爸和爺爺都是最先上桌的,奶奶和媽媽只能夾了菜蹲到一旁享用。

我必須等到家裏人全部喫完飯,挑着剩下的殘羹剩飯填飽肚子,並收拾殘局。

而那些,大多是沒人肯喫的肥肉菜梗。

我相信,如果不是我媽生我時被逼着順產,壞了身子骨,他們鐵定會逼着她生到生出兒子爲止。

就如同給我取這個名字的期盼一般。

現在家裏一窮二白,哪兒有離婚再娶的錢,這才勉強壓下那些心思。

高中時我的身體發育很快,將本就不瘦小的身體襯托得越發肥碩。

上學走在校園路上,都有小混混跟在我身後喊我「死肥豬」,罵我「怎麼還不去死」。

褚婧雯和她的跟班就是其中最猖狂的。

她是我的同學,一次做物理實驗,我成績好和她分在一個小組。

她甚麼也不幹,就光照着鏡子在化妝。

我忙着記錄還忙着製作,一不小心手肘壓着她的一根頭髮絲。

褚婧雯想撩起頭髮,那根頭髮絲便「啪」地斷了。

而作爲懲罰,那一巴掌也「啪」地甩在我臉上。

我沉默了。

倒不如說,我沒有反抗的心思。

畢竟我一向逆來順受慣了。

真的鬧起來,我家裏人也不見得會站在我這邊。

而褚婧雯則像是發現了新玩具,此後便將我當傭人使喚。

最開始還說會給我錢,我傻愣愣的以爲這個富家小姐是個好人,替她當牛做馬。

畢竟我身上的校服是被人惡意改過尺碼的,小了整整一圈。

我想賺到足夠的錢買一身更合適的,誰能料到次日她帶給我的,居然是一張冥幣。

我當時氣憤地雙手拍在桌子上:「褚婧雯,你不要太過分了!」

「褚婧雯,你不要太過分了~」

她和她的跟班陰陽怪氣地學着我的腔調,笑鬧成一團。

我氣得渾身發抖,雙目赤紅,陡然升起的勇氣讓我想一頭撞在褚婧雯的身上。

至少也要鬧個魚死網破。

可我的同桌卻用書拍了拍桌子。

他對着驟然安靜下來的教室,皺緊他那好看的眉。

「上課了,別鬧了,等會兒老師要來了。」

他是常年穩居前三的學神,五官深邃,聽說帶着點外國的血統。

學校裏的女生都奉他爲「男神」,能和他做同桌的我沒少被編排過。

我原以爲他是在替我解圍,感動地涕泗橫流。

被任課老師看到我哭泣的模樣,班主任便把我叫過去問話。

我一五一十地全說了,還向班主任展示了手臂上的傷口。

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底氣,我還一字一頓道:「我同桌也看到了,不信你可以問問他!」

誰知道他被叫過去以後,面對班主任的發問,他只是茫然地望向我,然後搖了搖頭。

自那以後,班主任的譏諷、褚婧雯的反擊、同學們的排斥……

便盡數成爲我生活的日常。

哪怕我鼻青臉腫地去找班主任,也只換來一句「一個巴掌拍不響」。

是啊,一個巴掌確實拍不響。

可如果那一巴掌是甩在你臉上呢?

響,特別響!

我的學習成績一落千丈,本就不贊成我讀書的爺爺把我帶回了老家。

我本來就是B市的戶口,只是因爲父母進城打工,花錢買了個借讀的名額。

那時候距離高考只剩下不到三十天,離開收拾書的那天卻沒有一個人問我要去哪兒。

只有同桌瞥了我一眼。

「你要回家複習?」

我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這個理由是班主任給的,說不能讓我的離開擾亂「軍心」。

因此我的被迫離開,倒像是一場青春期少女的叛逆。

回到家後,家裏人逼着我嫁人。

在這般緊迫的動力下,我考上了離家數千公里外的重點大學。

並利用自己在網絡上查到的知識,自己給自己換了名字。

拿到全新的身份證那一天,我喜極而泣。

這代表我終於可以拋棄過去的一切,擁有新生!

此後的一個暑假,我勤工儉學,爲自己攢學費,硬生生瘦了三十斤。

大學四年下來,我也出落成一個水靈靈的美女。

褚婧雯現在認不出我,屬實正常,最多也只能覺得我有些眼熟。

透過透明的隔板,我望見了在直播間做準備的褚婧雯。

她的捲髮每一個弧度都是那麼完美,小洋裙配上小高跟是那樣的活潑元氣。

她還會記得那三年裏,對我的拳打腳踢、對我身體與心靈上的侮辱嗎?

我直勾勾地看着她進行拍攝,她也若有所思般抬起了頭。

但她只瞧見一個低頭奮筆疾書的背影,癟了癟嘴收回視線。

「剛剛那段,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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