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午五點，趙東旭回到了撫林縣。
袋子裏有不少瓶瓶罐罐，鄉道上滿是坑窪，騎車回家一不小心就容易人貨兩翻。
就在趙東旭正犯愁的時候，街對面的二虎此時開着拖拉機駛過。
終於看到了熟人，趙東旭的眼前頓時一亮，連忙大聲喊道：“二虎，二虎！”
二虎應聲轉過了頭，看到是趙東旭，臉上露出了憨厚笑容。
“二虎，你是不是要回村？”
“是啊小旭哥，快來上車！”
二虎是趙東旭的發小，小的時候倆人好到能穿一條褲子，但隨着年紀慢慢長大，二人的發展方向不同，交集也變得越來越少了。
在趙東旭的印象裏，他前世見二虎的最後一面，就是對方開拖拉機把自己送到撫林縣，目送自己去省城讀書。
很快，趙東旭把物資連同自行車都抬到了翻鬥裏，伴隨着一連串的黑煙竄出，拖拉機朝着松江村駛去。
許久沒見過對方，此時的二虎滿臉興奮，“小旭哥，你這是從市裏回來了？”
“是啊，我昨天打了頭狍子，村裏頭賣不上價，我就扛着去市裏轉了轉。”
趙東旭也笑着回答，對於二虎，他沒藏着掖着。
“我就說！”
二虎的語氣比趙東旭還高興，他自豪的說道：“村裏人說你考上大學了，今早是拎着行李走了，但我不信，我知道小旭哥肯定不是這樣的人！”
聽到這番話，趙東旭心底萬分苦澀，因爲前世的自己確實是這樣做的。
也不怪村裏的人這麼想他，畢竟這些年來趙東旭確實對家裏人不疼不問，和喫軟飯沒甚麼區別。
趙東旭先是自嘲的笑了兩聲，接着開口說道：“我不走了，就算是去上大學，我也會帶着妥娃和小玥一起走！”
聽完之後，二虎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接着又興高采烈地說道：“小旭哥你放心，明天我就讓我爹給你多做幾個獵套子，到時候你上山打上十幾頭狍子，這樣你就不用愁學費了！”
二虎的這一句話，瞬間提醒了趙東旭。
他和王富華定好了以後每週送5只狍子，要是靠着掄斧頭打獵，那他今後都不用下山了。
而二虎他爹可是村裏的老獵戶，做獵套的水平數一數二的，也是松江村現在僅有的幾個還會做獵套的人。
想到這兒，趙東旭心裏有了計劃，“這樣，明天我去你家找你，到時候咱再說這事兒！”
“行！”二虎還是傻乎乎的樂着。
回到松江村已經將近六點，二虎幫着他把貨卸完才離開。
路過村口的時候他看到妥娃還在玩着，趙東旭也沒着急，打算做好了飯再去喊她。
拎着大包小包進了院門，趙東旭剛要開口喊媳婦，卻聽見屋子裏有爭吵聲傳來。
聽這哭聲，似乎是唐小玥的！
這讓趙東旭頓時火冒三丈，自己疼都疼不過來的媳婦，是誰又把她惹哭了？
他把購物袋子放在院裏，大步流星的朝屋門走去！
剛一進屋，趙東旭就看見趙建國坐在炕首，張豔霞正漲紅着臉，指着唐小玥的鼻子破口大罵。
“看着我們來了，就把通知書藏起了是吧！你個騷蹄子別忘了，要是沒有我們家，你男人連大學都考不了！”
張豔霞這通撒潑，讓本就臉皮薄的唐小玥哭紅了眼睛，剛想反駁卻見趙東旭回來了，她連忙擦乾了臉上的眼淚。
趙東旭上前，三步並兩步，把媳婦擋在了身後，皺起眉頭，語氣不善的問了一句。
“幹啥呢？到我家來了，還敢罵我媳婦？”
前世的今天，趙東旭已經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車，所以也不知道後面發生的事。
“你！”
聽到趙東旭埋怨的語氣，張豔霞兩手叉腰剛要開罵，卻見趙建國給她使了個顏色。
看到暗示，張豔霞想起了來這的目的，雖然心裏不爽，但還是換了張笑臉。
“這不是聽說你考上大學了嗎，二嬸特意拿着東西，過來你家看看你！”
這時候，趙東旭纔看見放在炕頭的袋子，裏面是半袋大米和十幾個土豆子。
90年代雖然也窮，但百姓的溫飽基本都能保證，所以這些“禮品”，簡直是又寒顫又瞧不起人！
趙東旭笑了笑，但也沒說啥。
他轉頭看了眼趙建國，接着開口說道：“那我謝謝你們了，找我有啥事，就直說吧！”
張豔霞先是白了一眼唐小玥，然後親近的拉着趙東旭的手坐到了炕上。
“小旭啊，二嬸先和你道個歉，那天確實是我們冤枉你了。”
“二嬸現在也是遇着麻煩了，這纔來找你幫忙的，你小弟趙傑今年沒考上大學，現在天天在家抹眼淚，小旭，你看你能不能......”
趙東旭把手抽了回來，拉着媳婦坐到自己身邊，
“所以你今天來找我，是想把我的錄取通知書給你兒子？”
見到趙東旭直接點明，張豔霞也不裝了。
“小旭啊，你想想這些年二嬸對你有多好，又是給你交學費又是給你......”
“但我怎麼記得，學費是我爺拿退伍錢給我交的？”
“小旭，話可不能那麼說，咱們可是一家人！”
“錄取通知書上寫的是我名，小杰拿着我的通知書，就能直接去學校報道？”
見趙東旭話鋒一轉，語氣開始鬆動了，張豔霞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更盛，“這不是你堂姐在省城有關係麼，到時候她在那邊打聲招呼，這事不就妥了！”
聽到這兒，趙東旭大概有了些猜想。
雖然90年代頂替上大學的事情並不少見，但幾乎一輩子都生活在這個小山村的趙建國兩口子，絕對不可能獨自想出這個主意。
所以要通知書的這個主意，八成是他堂姐趙婷出的！
趙東旭還在想着，沒開口，張豔霞也在一旁眼巴巴的等候着。
“磨磨唧唧的！我給你拿三百塊錢，把錄取通知書給你弟，反正你也沒錢上大學，也不差再考一年了！”
這時候，趙建國忍不住開口了，他說的義正言辭，彷彿是在施捨一般。
聽到這番話，唐小玥終於爆發了，“誰說我家男人沒錢上大學！再說這是錢的事嗎！三百塊錢在廠裏不過兩個月的工資，你憑甚麼就要拿我男人的通知書！”
趙東旭摟過媳婦，輕聲安撫了幾下，然後轉過頭似笑非笑的看着趙建國。
“要錄取通知書這事，你和我爺說過了麼？”
聽到這句話，趙建國的底氣明顯不足了，但依舊語氣強硬說道：“通知書在你手裏，這和你爺有甚麼關係！”
趙東旭不氣不惱，甚至臉上還掛着笑，“二嬸剛纔也說了，咱都是一家人，那這麼大的事，怎麼就不把老爺子請過來問問意見？”
“小癟犢子！你還想拿你爺壓我呢？！”
這一下趙建國徹底爆發了，從炕上坐起了對着趙東旭大罵道：“你這喫軟飯的玩意！一年到頭就靠着你爺和你這騷婆娘接濟，我家小杰用得到你是你的福氣，不然輪得到你在這逼逼！”
聽到張豔霞和趙建國三番五次的罵着唐小玥，趙東旭瞬間沒了逗他倆玩下去的想法。
昨天老爺子在他不好發火，但今天的趙東旭可就沒有任何束縛了。
剛罵完的趙建國這時已經拿起了笤帚，揚起手就要揮下。
這時候趙東旭猛地站起了身，搶先一步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個混......啊！”
趙東旭的手再次發力，趙建國慘叫了起來，只感覺自己的半邊胳膊又酸又麻，絲毫不敢動彈。
趙東旭手上力氣不減，他踏步向前，一下子把趙建國逼在了角落裏。
看着眼前滿臉兇狠，氣勢駭人無比陌生的大侄子，趙建國的心裏猛地“咯噔”了一下，突然間就慌了！
“你…你......！”
趙建國指着趙東旭的手在不受控制的顫抖，哆嗦着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看着面前滿眼都是畏懼的二叔，趙東旭心底突然有些難過。
他一下想起來了小時候，總會從山上抓回野兔給自己玩的二叔，想起父母還在時那段闔家歡樂，親戚和睦的日子。
所以原本和睦的一家人，是從甚麼時候開始，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已經到了嘴邊的狠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去。
趙東旭走到炕琴櫃旁，一把將抽屜打開，拿出了那堆被撕成碎片的錄取通知書。
“這就是你們要的通知書！”
趙東旭的語氣無比冷漠，“把地上這堆紙撿乾淨，然後給我媳婦道歉，不然今天誰也別想走出這個門！”
說着，他從趙建國的手中搶走了那把笤帚旮沓，整個人橫擋在了門前。
看着飄飛滿地的通知書，這兩口子瞬間就傻眼了。
只見張豔霞“噗通”一聲伏倒在了地上，大聲的嚎啕起來，眼淚止都止不住，彷彿被撕碎的就是他兒子的錄取通知書。
她一邊哭着，一邊用手劃拉着地上的碎片，似乎還打算把它們重新拼好。
至於此刻的趙建國，則是還沒有從剛纔的恐慌中回過神來，他拉起跪在地上的媳婦起身要走，卻看到出門的路已經趙東旭給堵住了。
“給我媳婦道歉！”趙東旭此刻氣場全開，語氣嚴厲中帶着怒火。
他念着舊情，沒破口大罵這兩個人一頓，但這不代表着他原諒了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趙建國臉上的肌肉開始變得扭曲。
他沒想到，趙東旭居然真的要他向唐小玥道歉，但眼前滿臉絕佳的趙東旭，又讓他滿心畏懼。。
張豔霞也徹底的撒起了潑。
她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還想開口接着罵人，卻見趙東旭的笤帚旮沓已經高高舉起！
趙建國見狀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別過臉去，用氣若游絲的聲音說道：“這事......是我們錯了。”
說完這句話，他強行拉着張豔霞快步離開。
而唐小玥則是用手捂住了嘴，在這一瞬間淚如雨下。
自從和趙東旭結婚之後，她一直都受着委屈，尤其是面對着張豔霞一家人的時候，她就從來沒敢抬起過頭。
但是今天，她從來都沒想過，趙建國還有向他低頭認錯的一刻！
她也清楚的認識到，自家男人真的變了，開始重視起這個家了！
下一秒，唐小玥跑過來緊緊抱住了趙東旭，徹底哭得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