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迷迷糊糊中，趙東旭聽到有人叫他，眯起眼睛，發現唐小玥正坐在炕沿。
“快四點了，起來吧。”唐小玥溫柔的開口說道。
趙東旭今天要去市裏，但由於松江村沒有直達的客車，所以他必須先到撫林縣，然後再坐車進市裏。
松江村距離撫林縣將近30公里路，爲了能趕上第一班去市裏的車，趙東旭必須在七點之到達縣城。
趙東旭換衣服的時候，唐小玥已經把早飯熱好了。
桌上是大米飯和昨晚剩的紅燒肉，還有幾個熱乎乎的雞蛋。
給趙東旭剝好一個放在碗裏，剩下的被唐小玥包在了小布兜裏，“這些雞蛋你留着車上喫，口袋裏我給你放了60塊錢，出門在外，你別不捨得花。”
“用不上那麼多，夠車票錢和飯錢就行了。”
“都拿上吧，窮家富路！”
“嗯。”
喫完滿滿一碗飯，趙東旭看着熟睡中的妥娃又親了一口，然後扛上大麻袋出發了。
三十公里的路，趙東旭騎着二八大槓，載着七十多斤的狍子走了兩個小時。
等他到縣汽車站的時候，已經將近六點半了。
一路騎過來，除了天很藍，空氣很清新之外，其餘的感覺一點都不好。
坑坑窪窪的鄉道，肆無忌憚的司機，即便是到了縣城，也不過是街上多了些高樓而已。
好在如今已經到了1993年，糧票制度剛剛取消，百姓們對物質生活的需求被釋放了出來，新的經濟體制正在運行，各行各業都是一片藍海！
趙東旭把自己祖傳的二八大槓鎖好，看着一車棚的自行車屬他的最破，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被偷。
買票，上車!
排隊上車的旅客幾乎人手一個蛇皮袋子，趙東旭扛着的大麻袋，在人羣中一點都不顯眼。
在一陣劇烈的抖動聲中，大客車駛向了110公里外的白水市。
這年頭，坐長途車簡直就是受罪！
七月份的車廂就像個大蒸籠，擁擠的旅客，燻人的汗臭味，時不時的顛簸和異響，讓趙東旭的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110公里的路程，客車足足開了三個多小時。
剛下車，趙東旭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麻袋。
麻袋裏，從山下挖回來的冰塊早已經化成了水，但好在狍子肉還沒有酸，趙東旭懸着的一顆心也終於落地。
從客運站走出來，時間已經到了十點半。
生怕狍子肉臭了，趙東旭咬着牙叫了輛三輪車，奔着長白大飯店去了。
93年的生活條件雖然已經好了不少，但絕大多數的人錢包還是不富裕，想在街邊擺攤，把狍子肉高價賣給他們，這絕對是癡心妄想。
但是長白大飯店就不一樣了，作爲白水市最高檔的酒店，平時接待的都是達官貴客，對於野味的需求量也會高出很多。
付了兩塊錢車費，趙東旭讓三輪車停在了飯店的後門。
90年代絕對是手藝人的天下，越是高規格的飯店，廚師的地位也就越高，幾乎是僅在老闆之下。
現在的趙東旭渾身汗臭味，肩上還扛着一個大麻袋，他自己也清楚，憑現在的形象想大搖大擺的進門談生意，百分之百得被保安趕出來。
也正因此，趙東旭打算從後廚下手。
他翻過了一處長長的花壇，又撿來兩塊磚墊在腳下，隔着窗玻璃，這纔看清了後廚的情況。
廚房內，十幾名廚師都穿着統一的制服，包括後廚所有打雜在內，每人頭頂一個廚師帽，胸前還掛着工作牌。
趙東旭隔着窗戶看了十分鐘，終於找出了這家飯店的主廚。
這人大概40歲出頭，個子不高有些駝背，八成在鄉下幹過農活，面相看起來有些忠厚，工作牌的名字是王富華。
這會兒正是中午，廚房裏忙的腳打後腦勺，十幾個竈頭一起開火，所有人都悶出了一頭汗。
主廚王富華也不例外，眼睛盯着單子，手裏的馬勺不停，打荷的在慌亂中上錯了盤子，他也沒打沒罵，只是催促着讓對方趕緊更換。
看到這一幕，趙東旭在心底有了五成把握。
他把狍子留在原地，跑到街對面花4塊錢買了瓶冰鎮可樂，接着又翻了回來。
後廚的門沒鎖，他扛着麻袋，調整了下狀態，然後推門而入。
“富華哥！我終於找着你了！”
趙東旭一路小跑過去，臉上掛着淳樸的笑容。
忙懵了的王富華瞅了他一眼，還沒等說話，卻見對方直接開了瓶可樂，遞了過來。
炎炎夏日，悶熱的廚房。
王富華接過冰鎮的可樂，下意識灌了一大口，身上頓感一陣清爽。
雖然沒記起眼前這小夥兒是誰，但現在看起來倒是順眼了不少。
趙東旭站着原地傻樂，接着打開麻袋給他瞧了一眼，“我媽讓我拎着狍子肉來找你，但前臺保安不讓進，我就從後門來了。”
“富華哥你先忙，我把肉放冰櫃裏，等你忙完了我再進來！”
說完，趙東旭連忙把肉塞進冰櫃，然後掉頭從後門出去了。
對於這次交易能不能成，趙東旭也沒有完全的把握，但最起碼，他現在不用再擔心狍子肉被曬臭了。
烈日當空，趙東旭這會兒也被熱出了一頭的汗，他緊挨後門蹲着，心中無比渴望剛纔送出去的那瓶冰鎮可樂。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下午一點半，後廚終於沒了鍋鏟碰撞的聲音。
趙東旭剛站起身，卻見王富華先一步從後門走了出來。
他掏出五塊錢，遞給了趙東旭，“小夥子，謝謝你剛纔的可樂。”
趙東旭臉上堆笑，連忙把錢推了回去。
“收着吧，一瓶可樂也不便宜，給陌生人喝了你不心疼？”
看着對方臉上玩味的笑，趙東旭也不再裝了，坦誠的說道：“王叔，我叫趙東旭，實不相瞞，這次我來是有事求您幫忙。”
王富華收起了笑容，沒吱聲。
趙東旭接着說道：“我是從松江村來的，剛纔那隻狍子也是我在長白山打的，今天來是想問問您這收不收狍子肉？”
聽到這兒，王富華皺起了眉頭，語氣也冷漠了下來。
“我們這是大飯店，食材都是有專人供應的，你找我也沒用，進屋，拿上你的狍子回去吧。”
說完，王富華把錢塞給了趙東旭，轉身就要走。
看着手裏的錢，趙東旭知道自己壓對了人，他快步追了上去，把錢又塞還給了對方。
“王叔，這錢您拿着，今天是我唐突了，那瓶可樂就當做是賠禮了。”
趙東旭的表情十分誠懇，“實話實說，這是我第一次進城，不懂規矩，尋思着今年剛考上大學，想進城賣特產掙點錢......今天是我打擾到您了，所以這錢您一定得收着！”
話音剛落，王富華停住了腳步，轉身打量起了趙東旭。
“你是大學生？”
“現在還不算吧，前兩天剛收到錄取通知書。”
“考的哪所大學？”
“省城師範大學。”
“不錯，是個好學校！”王富華點了點頭，“錄取通知書給我瞧瞧？”
這一下給趙東旭問懵了，他有些無奈的說道，“通知書在家呢，我現在也沒法給您看啊。”
看到對方被問愣住，王富華卻突然笑了，“嗯，知道通知書不能拿出來瞎嘚瑟，看來你還真是個大學生！”
他拍了拍趙東旭的肩膀，誇讚道：“你小子不錯，腦袋靈光，也懂得給家裏分擔，行！”
“十塊錢一斤，你的狍子我收了！”
“......”
主廚的權力之大不是說說的，這邊在後廚剛稱完重，前臺直接就把錢給送了過來，全程沒人敢過問。
和王富華約好了今後的交易，再次道謝後，趙東旭揣着720塊錢從正門走出了長白大飯店。
雖然這一次有點騙人賣慘的嫌疑，但趙東旭卻沒這麼想。
狍子是自己在長白山親手打的，對方的收購價也沒開高。
再說了，自己確實收到了錄取通知書，也確實是重生後第一次進城，想賣狍子肉來賺錢更不是騙人。
至於對方心裏怎麼想，趙東旭也只能說這是個美麗的誤會......
懷揣鉅款，趙東旭沒有立即去車站，好不容易來趟市裏，再加上手頭有錢，他當然得大肆採購一番。
長白大飯店在白水市最繁華的地段，隔着一條街就是百貨大樓。
由於是工作日，再加上剛過中午，所以這時候百貨大樓里人不多。
趙東旭進門，先是掃了眼貨架，大致清楚了價格後，豪氣的開口說道：“給我拿三桶麥乳精、五瓶汾酒、五斤白糖、五包大白兔奶糖、巧克力，餅乾......再來一箱健力寶！”
就在售貨員以爲對方已經說完的時候，卻見趙東旭又開口了，“再拿兩塊香皂，兩瓶洗髮膏，蜂花護髮素，還有兩盒雪花膏，一盒蠟筆......”
聽到趙東旭像貫口似的說着，站在櫃檯後面的售貨員徹底的蒙了。
雖然說現在供銷社沒了，買東西也不用糧票了，很多人也都放開手腳去消費了，但絕大部分人依舊保持着用多少買多少的想法。
像趙東旭這樣掃貨般的買東西，在這年代絕對是十分罕見的！
下一秒，整個商店裏，不論是售貨員又或是買貨的顧客，都同一時間的停下了動作，所有人都把視線轉移到了趙東旭的身上。
迎着四周投來的目光，趙東旭根本不以爲然。
掙錢就是爲了提高家裏生活質量的，就是爲了讓家裏人過上好生活的。
現在又不是喫大鍋飯的年代了，有錢還不讓消費麼！
一番瘋狂的採購過後，趙東旭拎着大包小包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只留下了一道偉岸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