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幹啥呢！”
雖然體型不佔優勢，但趙東旭一點都沒慫。
那人聽到後也應聲抬起了頭，正是村裏開收購站的王大彪。
看着來的人是趙東旭，王大彪怪模怪樣的笑了，“這狍子是你打的？”
趙東旭把豆油大米裝進了車框，“是我打的，咋了？”
“行，你還挺牛逼。”王大彪點了點頭，“這狍子20塊錢我收了，也省得你這小身板兒再折騰了！”
說着，王大彪朝他肩膀猛拍了一把，嘲笑的語氣一點都沒收着。
畢竟村裏誰不知道趙東旭是個書呆子，都二十好幾的人了，整天就貓在家裏看書，全靠媳婦養着。
而且看他今天這樣，估計是又沒考上，饞的上山裏刨食兒去了！
趙東旭一把打掉肩膀上的手，接着被氣笑了，“豬肉還兩塊錢一斤呢，合着我這狍子還沒豬肉值錢？”
“松江村就這個價，你賣不賣吧！”
“賣不了！”
趙東旭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騎着除了鈴不響哪都響的二八大槓回了家。
雖然他知道，狍子一身幾乎都是瘦肉，在這個缺少油水的年代並不如肥豬肉受百姓們歡迎。
但即便如此，王大彪開出的這個價格，也實在是太低了。
王大彪站在原地愣了，沒想到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趙東旭還學會懟人了，這個驚奇的發現讓他忘記了狍子的事情。
他又閒溜達了起來，順便把趙東旭饞的上山打獵的事，在村裏傳了個遍。
這事引得不少村民笑了，這趙東旭整天學着當文化人，沒想到到最後居然都餓的上山了，唐小玥跟了這麼個完蛋玩意，真是倒一輩子黴！
對於村裏這些閒話，趙東旭沒聽到，也根本不在意。
回到家裏，趙東旭抱着狍子逗着在院裏玩土的妥娃，突然，屋子裏傳來一陣細微的吸氣聲。
他連忙進了屋，看到唐小玥正含着食指，身旁是掉落在炕上的針線。
他心疼的抓起了媳婦的手，卻發現唐小玥的手上不止一個口子。
看着媳婦乾裂的手掌和傷口，他瞬間愣住了。
趙東旭知道，媳婦一直幫人縫補、洗衣來補貼家用，但他卻從來都沒心疼過唐小玥，在看到對方幹活時弄傷了自己，也只會嘲笑她笨手笨腳。
但是前世的他卻從沒想過，唐小玥可是老唐家唯一的女兒，在沒嫁過來之前，絕對算得上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現在唐小玥受的一切苦，都是因爲自己的不爭氣！
想到這裏，趙東旭真想給自己個大嘴巴子!
他一把抱住了唐小玥，滿臉認真的說道：“媳婦，別幹針線活了，從今以後我養你！”
第一次感受到丈夫的關心，唐小玥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形容這種感覺，只是臉上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
而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在這個淳樸而含蓄的年代，也讓唐小玥的心底有些小鹿亂撞。
她羞澀的把頭埋進了趙東旭的懷裏，側着腦袋，突然看到了院子裏的狍子。
“呀！你真的打到了！”
唐小玥瞬間歡呼雀躍了起來，看着趙東旭的眼神裏也充滿了驚喜。
趙東旭走進小院兒拎起狍子，笑着對媳婦說道：“這狍子去了皮估計也能有七八十斤，我打算留一條後腿，剩下的明天拉到市裏去賣。”
“去市裏？”
唐小玥張大了嘴巴，“那得坐三個多小時的車，而且人家也不一定會買......不如我們還是去縣裏賣吧…”
聽到媳婦的話，趙東旭笑着搖了搖頭。
這是90年代很多人的固有思維，總覺得進城太遠，總覺得鄉下的東西城裏人看不上。
但現實的情況其實恰恰相反，前世趙東旭在大飯店的菜單上見過狍子肉，一斤能賣上40塊錢的高價！
雖然那是95年的事情，但現在去城裏賣狍子肉，價格也絕對不會便宜太多。
“放心吧媳婦，就算去市裏賣不完，最差也能把車票錢掙回來。”
說完，趙東旭推着媳婦一起進了廚房。
唐小玥燒水蒸飯，趙東旭則是在一旁給狍子褪毛，院子裏玩耍的妥娃也跑了進來，懂事的幫爸爸擦了擦汗。
沒一會兒，狍子肉就被分割完畢。
趙東旭準備了糖、醬油、蔥姜，然後把切成塊的狍子肉直接倒進鐵鍋開始煸炒，接着開始炒起了糖色。
又在鍋里加了一瓢水，蓋上鍋蓋慢燉，趙東旭這才擦了擦手，準備把爺爺趙青山接過來喫飯。
隨着燉肉被煮的軟爛，一陣香氣也在院子裏瀰漫開來。
這香味一直飄散，很快隔壁的一戶人家也探出了頭來張望，想知道到底是誰家在燉肉喫。
隔壁是趙東旭的二叔家，這會兒他二嬸張豔霞開始犯起了嘀咕。
“這味道咋聞咋像隔壁飄過來的，但也不對啊，這書呆子哪有錢去買肉喫......”
雖然兩家人就住在隔壁，但趙東旭卻和她家沒甚麼接觸，尤其在父母去世之後，幾乎只在看望爺爺的時候去上一趟。
張豔霞有個一兒一女，小兒子成天吊兒郎當，在趙東旭的記憶裏，他這次高考落了榜。
而她家大女兒則是村裏唯一的大學生，更是他倆在村裏以鼻視人的底氣。
趙東旭還記得，在自己第三次高考失利的時候，她和大伯趙建國可沒少譏諷他，所以他對大伯一家也沒甚麼好感。
同樣的，張豔霞也一直瞧不上趙東旭，所以這會兒聞到了肉香味，第一反應是懷疑趙東旭偷了她家的雞！
這時候張豔霞急忙走到院子裏，剛要開始查個數，恰巧看見趙東旭推門進來了。
這是趙東旭重生後第一次見到大娘，雖然不喜歡這個人，但還是打了聲招呼，“二嬸，我來接我爺喫飯。”
一聽到對方要接趙青山去喫飯，張豔霞瞬間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指着鼻子開始數落起了趙東旭。
“你說你都二十多的人了，成天窩在家，不下地也不幹活，現在還開始偷雞摸狗！你個窩囊廢，是不是還真打算喫我家一輩子！我告訴你......”
張豔霞嗓門極大，罵起人也是還不留情，趙東旭聽的緊皺起了眉頭。
就在這時，從屋裏走出了兩個人。
這是他爺爺趙青山，以及二叔趙建國。
從父輩的三兄弟分家之後，趙青山就被二叔一家接走，而原本歸趙東旭和大伯趙建軍這邊撫養的奶奶，則是早在十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趙東旭剛要和爺爺打招呼，卻見張豔霞又破口大罵起來，“......你個小癟犢子玩意，膽兒真是越來越肥了！現在居然都敢來偷我家的雞了！”
聽到是自己家的雞被偷了，五十多歲的趙建國眼神裏瞬間充滿怒氣，嘴裏一邊罵着“小兔崽子”，一邊在院子裏找起了笤帚旮沓，沒有一點長輩的樣子。
在他身旁，頭髮花白，身材佝僂的趙青山，這時候顫顫巍巍的伸出了手，啞着嗓子對着趙東旭揮了揮，“大孫兒，來爺爺這兒......”
再次聽到爺爺的聲音，趙東旭的眼睛裏突然有淚光閃動。
前世，在他上大學後沒多久，爺爺就去世了，但那時的趙東旭還在省城，沒有人通知他，更沒趕上爺爺的葬禮。
在他父母去世後，幾乎是老爺子一個人把他拉扯大的。
到現在趙東旭還記得，爺爺每次發了退伍金後，總是偷偷的留下一些塞給自己，叮囑自己要好好讀書......
他深吸了幾口氣，穩定住心神，強忍淚水走到了趙青山的身邊。
這時候，趙建國邁步向前，一把拉住了趙東旭，兩眼瞪圓。
“怎麼着，偷完雞就來找你爺護着，你是不是要反了天了！”
看着趙建國就要動手，趙青山駝背拄着拐連忙上前，“大孫兒，和你二叔道個歉，這事你做的不對了。”
趙青山說着，顫悠悠的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布料，小心翼翼的展開布子，裏面是幾張摺疊整齊的錢票。
他拿着錢，走到院子裏，給張豔霞遞了過去。
“小旭還不懂事，做出點錯事也正常，我身上現在只有這些，你們先拿去，有不夠的我下個月再給你們。”
張豔霞看着趙青山手裏的錢，眼睛裏閃過一絲晦暗的情緒，“老爺子，你可得好好教育一下趙東旭，這次我就不跟他計較了，畢竟都是一家人，要是被偷的是別人家，可就不只是賠錢的事了，他還得蹲大牢呢！”
趙青山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是，是。”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趙東旭的心裏五味雜陳。
從小到大，每次自己闖了禍，爺爺都是這樣護着自己。
一個每月拿着200塊退伍金的老兵，身上穿的衣服卻破破爛爛，滿是補丁，這不止和張豔霞的貪婪有關，也和爺爺一直接濟自己讀書有關。
這時候，張豔霞伸手要拿錢，卻被趙東旭一把將錢搶了過來，遞還給趙青山。
“爺爺，他們可沒把我當一家人，剛一進家門就說我偷他家的雞，有這樣的一家人嗎！”
趙東旭轉頭看向張豔霞，冷聲說道：“我請爺爺去喫飯，喫的是我自己上山打的狍子！”
“松江村這麼多人，你要是丟了雞，就自己出去找，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往自家人身上破髒水的！”
聽完趙東旭的這番話，趙建國突然沒了底氣了，還想着再反駁幾句，卻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而趙青山聽到孫子的這番話後，震驚之餘，心底更是一喜。
自己這孫子，一直都是榆木腦袋，沒想到今天終於開竅了！
他轉過了頭，看向趙建國和張豔霞兩口子。
“小旭燉的是狍子肉，你說他偷東西之前，給雞查個數了嗎？”
張豔霞的臉上瞬間青紅一片，心虛的白了好幾個度。
趙建國看着媳婦的樣子，也大概猜出了是怎麼回事。
雖然是自己理虧，但看着老爺子一直護着趙東旭，心底卻開始變得不平衡，他惡狠狠的瞪了趙東旭一眼，轉頭對趙青山說道：
“你就護着他吧！今天沒偷，以後也早晚得喫花生米！”
說完，他直接招呼着張豔霞進了屋，然後重重的摔上了門。
對於趙建國一家，趙東旭早就想翻臉了，但現在爺爺還在身邊，他必須得考慮老爺子的心情。
視線在緊閉的大門上停留了片刻，趙東旭緩和好心情，笑着看向了趙青山：“走吧老爺子，上我那喫飯，我做的紅燒狍子肉！”
......
張豔霞回到了屋裏，越想越不對勁，趙東旭這傻小子啥時候變得這麼能懟人了？
看着炕上捧着小人書的趙傑，她冷哼了一聲，“天天就知道玩，大學也考不上，你就不能學學你姐，再給我爭口氣！”
趙建國點了根菸，皺着眉頭對兒子問道：“隔壁那趙東旭呢，今年考上了沒有？”
看出了這倆人心情不好，趙傑放下小人書，耷拉着腦袋小聲說道：“他考上了，我在縣裏的大榜瞅着了......”
聽到這句話，張豔霞和趙建國對視一眼，心裏打起了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