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次日。
沈清瓷是在沙發上醒來的,手機不知甚麼時候掉在了白毛毯子上。
細碎溫暖的光從玻璃窗外灑進來,金燦燦的鋪了一地。
她呆滯了兩秒,想到當下最重要的事,連忙收拾好自己。
簡單的吃了早餐,一路忐忑的打車去了賀氏。
闊壯的大樓高聳入雲,幾淨的窗玻被日光照的刺目,賀氏集團幾個大字冷硬的掛着,標誌logo帶着潦草的拖尾,仔細瞧,甚至能品出一絲張狂。
沈清瓷做好了被趕出來的心理建設才走進大廳。
簡明扼要的說了大致意思,前臺便笑盈盈的帶着她往裏走,沒有半分阻攔的意思。
不是......大公司不需要提前預約嗎?
這是不是有點......太順利了?
她說不上來哪裏不對,但心裏的緊張是一分沒少。
跟着前臺一路到總裁辦,人留下她就走了。
空曠安靜的廊道上,她的身影十分明顯。
沈清瓷摩挲着包帶,腦海裏再度回想起M先生的話——
只要能贖回畫,要求不過分的話,都依着他。
將呼吸壓了壓,她才禮貌的敲門。
“進。”
低沉磁性的嗓音隔着門被減弱了好幾分,卻依舊像含着顆粒般好聽。
沈清瓷緩緩推開門。
灰白黑三色調佈置的辦公室滿是清冷的氣息,除了桌上的綠植,她找不到第四種顏色。
潔淨的落地窗邊擺了張灰色的轉椅,從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能看見那人烏黑蓬鬆的頭髮。
她莫名放輕了呼吸,“賀先生你好,我是來......贖畫的。”
灰色緩緩轉椅轉過來,賀印沉的模樣隨之映入她眼底。
男人穿着一身墨色絲綢襯衫,領口解了兩粒釦子,隨意的敞開。
清凌的喉結連帶着骨感深入的鎖骨,叫人浮想聯翩。
他半邊身子懶散的側搭在椅扶上,修長筆直的雙腿慵然的岔開着。
順着那隻節骨分明的手指看過去,那張輪廓冷硬的臉上,眉宇濃長,鼻樑挺拔,內勾外翹的桃花眼狹長深邃,帶着些侵略性。
眼尾微微上揚,看她的目光像是帶着些審視,又糅雜着幾分不羈與張狂。
偏那周身又蕩着一絲冷意。
只一眼,沈清瓷便覺得驚爲天人。
很難說清楚這種感覺,就像遍尋寶藏的路上全是破銅爛鐵,絕望時又在這堆破銅爛鐵裏發現了價值連城的瑰寶,閃耀着清絕的光芒。
他不說話,沈清瓷也不敢再貿然出聲。
萬一哪個字哪句話行差踏錯,他一口回絕,她哭都沒地方哭。
氣氛在彼此的呼吸中一點點凝固寂靜。
沈清瓷努力藏下心底的不安,逼着自己直視他。
良久,她終於再度聽到他的聲音。
沉涼又懶然,輕飄不羈卻又好像帶着重力的吸引,“贖畫?哪幅畫?”
沈清瓷握着包帶的手微微緊了一些,溫和禮貌道:“昨天我弟弟應該賣給賀先生一幅漆畫,畫上是個五歲大的小女孩兒,不知道賀先生還有沒有印象?”
賀印沉薄白的眼皮掀起兩分,看了她一會兒,脣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恍然大悟一般應道:“哦,那幅啊。”
說着眼角弧度加深些許,分明是笑着的,卻又夾雜着捉弄,“不賣。”
沈清瓷心裏咯噔一下,站在原地有些不安。
穩了兩秒道:“賀先生,這幅漆畫對我很重要,算是親人遺物也不爲過,能否請賀先生抬愛?”
賀印沉一雙自帶深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越顯狹長,一聲輕笑從鼻腔裏溢出。
她拿不準是嘲諷還是甚麼。
“我要是鐵了心不讓你贖回,是不是就成罪人了?”
沈清瓷只覺得涼意從指尖迅速蔓延到心臟,連忙搖頭,“不是......”
她聲音輕了幾分,“我可以出雙倍價錢的......”
賀印沉望着眼前的女孩兒,碧綠的碎花裙子襯的皙白的皮膚越發透亮,脖頸纖細修長,扎着飽滿的丸子頭,幾縷絨發垂落在粉嫩的耳垂邊。
小小的鵝蛋臉上,脣鼻小巧精緻,一雙鹿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氣質溫和恬淡,清純的像是天外飛仙。
微微閃爍的眼芒裏,淺藏着一絲畏懼,更多的是渴望。
“說了不賣。”他不疾不徐的開口,嗓音像被夜幕裏溫沉的河水盪漾過,“你要非得用錢買,那就三百萬吧。”
沈清瓷像受驚的兔子一般,不可抑制的睜圓了眼睛,舌頭止不住打結,“三......三百萬?”
沈清瓷實實在在的怔住。
她從接商稿到正式開工作室,單打獨鬥的到現在也只是小有名氣,存款也只有三十多萬。
即便算上母親給她的錢,也到不了一百萬。
三百萬......
對她來說簡直是個天文數字。
奶奶不是甚麼漆畫大家,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讓她知難而退。
但這個天價,她確實贖不起。
內心掙扎許久,沈清瓷對上那雙散漫又彷彿能洞察人心的黑眸,捏緊了指尖:“三百萬太貴了,能......便宜點嗎?”
賀印沉忽的哼笑一聲,像是聽到了甚麼有意思的笑話,眉眼都上揚兩分。
“你當我這兒菜市場呢?”
戲謔的嗓音裏,她看着男人黑的亮眼的瞳眸,總覺得有一分淡諷。
沈清瓷站在那兒,只覺得手腳發麻,一路麻到頭皮。
鞋面下的腳趾止不住往裏蜷縮,尷尬的耳廓發紅。
“那......能分期付款嗎?”沈清瓷清和的嗓音比先前輕了不少,有些侷促,“我......我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
賀印沉淺淺望着她,指尖在椅扶上隨意敲了兩下,醇厚的如陳釀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裏緩緩響起:“不能。”
她忐忑不安的心直接在半空中被澆了個透涼,像在黑暗中剛剛捕捉到一絲輕微的亮光,還沒來得及抓住便陷入更深的黑暗裏。
沈清瓷指尖被掐的森白。
無邊的涼意灌進她手腳,止不住的酸楚開始蔓延。
辦公室裏再次陷入寂靜。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
賀印沉看着她低垂頹喪的眉眼,眼底劃過一抹懊惱,快的令人抓不住。
“我還沒說不用錢的辦法,就這麼喪氣?”
他聲音低低的,像是在沙中滾過,每個音節都帶着撩動耳朵的意味。
沈清瓷一愣,忽的抬眸。
那雙圓亮的鹿眼蒙了一瞬,像是死灰復燃,滲着驚喜,卻又小心的問:“所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