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異香

梁安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執拗,放鬆了手,任由我把他的外套脫下,隨手扔在了門後的儲物櫃裏。

那股惹人厭煩的氣味,消散了些許。

我的心情有了片刻回暖。

“你快嚐嚐我做的糖醋排骨,你從前不是最愛吃了嗎?”

我把筷子遞給梁安,期待的看着他。

桌上的菜餚,色香味俱全。

只有一道,焦黑如炭,是我做的糖醋排骨。

梁安優雅伸筷,捻起一塊黑炭似的食物。面不改色的喫進口中。

梁玉只是撐着下巴看着梁安的動作。

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哥哥,這麼難喫的東西你都能喫得下去嗎?”

梁安恍若未聞般繼續進食,把那盤焦黑的食物喫到空盤,其他的菜餚一口未動。

心頭的氣焰突然在那一瞬間泄了下去。

是啊,我只是懷疑,卻沒有任何證據。

我的臉龐清晰的印在梁安的目光裏,他的眼神是那樣的坦蕩。

彷彿是我在無理取鬧一般。

可我知道不是這樣的,有很多東西可以證明。

衣櫃最隱祕角落裏的那套衣服,他跟梁玉身上相同的異香。

還有,他一直諱莫如深的,我生日那天他的行蹤。

梁玉開口打斷了我們的對峙,“哥哥,公司的事情還需要我們處理。”

梁安起身準備離去,我叫住了他:“一定要現在走嗎?”

他猛然回頭,對着我啞然失笑。

我又對他說:“梁安,應該記得明天是甚麼日子吧?”

梁安嘴角牽扯了一下:“老婆,我很快就回來”

很快是多快呢?

凌晨未歸算不算快呢?

8

我看着電腦桌面上顯示的23:59,打開了梁安辦公室的監控。

我想他大概是忘了,剛結婚時,是他自己要求在辦公室裏裝上了監控。

“老婆,你可以隨時查崗。”

可這十年,他做的太好。

我一直沒有機會用上,這是我第一次打開。

沒想到就成了刺向我心口的一把刀。

他緊密地挨着梁玉,坐在我陪他加班的那個沙發上。

梁玉巧笑嫣然的問他:“梁安,你準備甚麼時候跟她攤牌?”

他偏頭朝着梁玉笑了,拉起梁玉的手:“快了,她不是已經在懷疑了嗎?”

梁玉似乎有些不滿:“你每次都在敷衍我。”

梁安失笑搖頭,“我跟她之間,還有許多事情有羈絆。”

梁玉瞬間臉冷了臉:“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還愛她對不對?”

這一次,梁安沉默了良久:“我曾發誓要永遠愛她,直至盡頭。”

盡頭?

原來,這就是盡頭。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淚水滑落臉龐之前,關掉了監控畫面。

微信突然震了一下,是梁玉的挑釁:

——“容瀾,這樣的婚姻你不覺得擁擠嗎?”

擁擠嗎?

梁玉,問了我一個好問題。

結婚十年,他是圈子裏出了名的妻管嚴。

應酬從不超過十點,就連準備上市時接待投資人。

都不肯多陪。

“您也不願意我睡沙發吧?”他說完這句就直走了。

這是後來陳祕書送他回來時,轉述給我聽的。

可其實我從來沒給他設置過門禁,他也沒有睡過沙發。

甚至回來以後都要跟我撒嬌:“老婆,都是他們耽誤了我陪你的時間。”

我看着他溼漉漉的眼睛。

只得答應了他提出的,要我陪他加班的無理要求。

從我出現在公司陪他加班以後,他妻管嚴的名聲更甚了。

可他渾然不在意,甚至跟我說:“老婆你真好,這樣我就不用出去應酬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好到讓我忍不住在外炫耀的老公。

他出軌了。

甚至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有了一個孩子。

監控裏他跟梁玉並肩相坐的沙發,曾是我的專屬。

我坐在那張沙發上,陪着他加班直至深夜。

也在那張沙發上,我用熬紅的雙眼,陪他看方案,改方案。

有溫熱的液體順着臉龐滴落,我再也壓抑不住心裏的痛苦,痛哭出聲。

這一場,擁擠的婚姻中,我到底扮演了一個甚麼樣的角色呢?

一個笑話嗎?

有一股衝動噴湧而出。

我想要當面問問梁安,到底爲甚麼要這樣對我?

9

我推門而出,遠遠地看見了站在路燈上相擁的梁安和梁玉。

梁玉似乎有些急切的跟梁安說着甚麼。

梁安拍掉了落在她身上的雪,捉住她的手幫她和氣取暖。

他們朝着我的方向走來。

並沒有看見我。

我聽見梁安的聲音:“不急在這一時。”

梁玉嘟嘴:“那你準備怎麼補償我?”

梁安從她臉上移開了視線,朝着前方,若有所思我看了一眼:“用餘生。”

然後,他的電話響了,他低頭接起。

是我打的。

“老婆,今晚事情多,可能要晚點回來。”電話那頭的聲音仍舊溫潤如玉,就像是隻是在跟我說一件日常的小事。

“梁安,現在已經是凌晨了。”

電話那頭傳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老婆,現在纔剛過凌晨而已。你不會因爲這麼點小事就生氣吧?”

我從路燈後面舉着手機走了出來。

佇立在他們面前,看着他還放在梁玉腰間的手:“梁安,我們離婚吧。”

梁安的手滑落下來,怔愣了幾秒:“出來怎麼不多穿點,我們回去再說。”

他走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原本永遠溫熱的手掌,在握上我手的那一刻,已經有些涼意。

我抽出了指尖:“梁安,你的溫度只夠焐熱一個人,暖了別人,就暖不了我了。”

有片雪花飄落到了他的上睫毛,瞬間融化,就像是一滴淚落在了我的心上。

我想起來,我第一次見梁安,也是在這樣一個雪夜。

那時候,我被孤兒院的孩子孤立,衣着單薄的站在天寒地凍中瑟瑟發抖。

他也是這樣,不顧滿身的雪花,從懷裏掏出一個還冒着熱氣的烤地瓜“瀾瀾,快喫吧。”

可其實,那是他唯一的晚飯,還是跟那些大孩子打架得來的。

後來我父母找到我要把我接回去,他嘴上說着:“容瀾,真羨慕你回去做豪門千金。”身還沒轉過去,眼角就紅了。

我那時以爲,他這一生,再不會像喜歡我這樣,喜歡別人了。

“梁安,不是你給出軌安排一個照顧妹妹的名義,就不叫出軌了。”

“無論甚麼形式的背叛,都是背叛。”

梁安看着我的眼神裏第一次露出了冷意:“老婆,你說我背叛了你,有甚麼證據嗎?”

我看着他眼裏的冷意,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梁玉在旁出聲:“我就是證據。”

梁安眼神複雜地看着梁玉:“爲甚麼?”

看着沉默的梁玉,他似乎終於反應過來:“你就這麼迫不及待?”

“對!”梁玉坦然地接受了他探究的目光:“我已經等了十年,我不想永遠都是你的備胎,梁安,人不能既要又要。”

梁安眼中的溫度驟降,他的眼神在梁玉身上掃動:“這是我跟容瀾之間的問題,還輪不到你來置喙。”

他的眼神最終停在了我身上,輕柔開口:“老婆,外面冷我們回去說吧。”

梁安你想回哪兒去呢?

我們之間,已經回不去了啊。

10

我跟梁安相對而坐,在沉默中對峙。

梁安率先開了口:

“老婆,我問你幾個問題,等你答完之後,如果執意要離婚,我就答應,好嗎?”

在我點頭後他開始了問題:

“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十五年。”

“結婚多久了?”

“十年。”

“你還愛我嗎?”

“梁安,這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蹙起眉頭,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本能的排斥。

但梁安死握着我的手,眼神帶着祈求和不甘,語氣堅定的又問了一遍:

“容瀾,你還愛我嗎?”

他的瞳孔中映出我的輪廓,眼尾帶紅,水氣氤氳。

我奮力掙扎,想要抽回我的手。

可他死死的抓着我的手腕,就像一個瀕死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盯着他的眼睛,說出了答案:“愛。”

手上的力卸下了,我快速的把手從他手中抽離。

“還是要離婚嗎?”

“離。”

梁安的手指還保持回握的姿勢,自嘲的笑了笑:

“也是,我早該想到是這個答案了。”

相愛十年,我與梁安早就對彼此的心性瞭如指掌。

他明白,我還愛他,和他離婚這件事情,並不衝突。

就像是,他還愛我,和他跟梁玉廝混這件事,也不衝突。

他沉默良久:“你還有其他願望嗎?老婆。”

我搖了搖頭,沒有了。

梁安,我跟你相愛十年,如今我對你,再也沒有任何期望了。

11

梁安離開後,我蜷縮起了身體。

我跟他,年少相識,相愛十年。

到底是爲甚麼,走到了這一步呢?

我頹然的坐進沙發裏,任由整個身體陷進沙發中。

這個沙發是梁安從意國手工定製的,家裏的每一件傢俱都是他精挑細選的。

他曾經說過:“老婆,這可是我們共同的家。我一定會讓你覺得幸福。”

結婚十年,他確實做到了,事無鉅細的照顧我。

我曾經覺得我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原來這樣的幸福是有期限的。

我就像是在他爲我造的這一場名爲幸福對夢裏沉睡了十年,

可如今這一場大夢終於到了該醒的時刻。

“吱呀”一聲。

別墅的大門從外面打開了。

藉着灑進來的月色,我看清楚了梁安的輪廓。

他就着夜色動作輕柔地脫下了大衣掛在門口,沒有開燈。

換了拖鞋,熟稔的放輕了手腳朝着臥室的方向走。

我想起從前無數個他晚歸的夜晚,他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藉着月色回了臥室。

即便是我開着臥室的門睡,他也沒有一次開燈或者發出聲響,把我從睡夢中驚醒。

經過沙發時他的腳步頓住了,與陷在沙發裏的我對視。

月光灑在他臉上,把他原本冷峻的面龐照的格外溫柔。

他開了燈,語氣輕柔的開口:“老婆?怎麼不開燈?”

有那麼一瞬間我有些恍神,我望着眼前這張我愛了近十年的面龐。

衝着他彎起嘴角笑了笑。

他伸手抱住了我,下巴放到我的頭頂上。

我貪戀的把頭埋進了他的懷中。

直到那股香氣襲來,我纔在他懷中猛然抬頭:

“明天早上,去民政局把婚離了吧。”

12

我掙脫出了他的懷抱,神色平靜的望着他。

他垂下了眼眸:“好。”

我不再看他轉身上了樓,卻感受到身後的目光一直尾隨着我。

我在樓梯口停下:“牛奶已經熱好了,喝完再去睡。”

“好。”這一次他的語氣中有了一絲哽咽。

這是我們在孤兒院留下的習慣,每天晚上睡前都會喝一杯熱牛奶。

無論他回來的有多晚,我都會熱好一杯牛奶給他。

我在臥室裏剛躺下,就聽見身旁傳來了布料摩挲的聲音。

是梁安,他似乎仍準備在我身旁躺下。

我把被子拉高無聲的拒絕。

被子被扯下,清俊的容顏上露出了落寞的神色。

開口低聲乞求:“最後一晚,就當告別好嗎?”

我盯着他的眼睛:“原本我們有無數個夜晚可以相擁而眠,可我並不覺得你珍惜過。

再多這一晚又有甚麼意義呢?於你而言,是懷念是告別。

可於我而言,是多了一個恥辱的印記。”

那雙明原本明亮的眼睛逐漸暗淡了下去。

他沒有挽留或者是道歉,大概他也明白。

在如今這種況下,這些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梁安的身影在門口停下,“老婆,你真的沒有其他願望了嗎?”

沒有了,梁安。

我們之間已經到盡頭了。

13

第二天一早,梁安驅車帶我去了民政局。

“容瀾,離婚之後,你會照顧好自己的,對嗎?”

他爲我綁上了安全帶,在我耳邊輕聲問我。

我抿住了嘴脣,“梁安,爲甚麼你到了現在,還是這樣一副悻悻作態的樣子呢?”

“咔噠”一聲,是安全扣扣上的聲音。

梁安沒有再說話,而是驅車上路。

車輛一陣顛簸,是後車撞上了我們的車。

“抱歉,抱歉。送孩子上學心急了。”

憨厚的男人站在我的窗前對着我拼命道歉。

“沒事,人沒受傷就好。”梁安看着男人手上牽着的小女孩溫聲說道:“上學要遲到了,快走吧。”

“謝謝叔叔。”小女孩乖巧的,跟梁安道謝。

梁安的目光一直尾隨着小女孩離開,眼中都是溫情。

我忽然明白了,他背叛我的原因:“梁安,我們的孩子,你怪過我嗎?”

一年前我跟他有過一個孩子,可是我體質虛弱,儘管我們已經很努力了。仍然沒有保住孩子。

“沒有。”

“也是,梁玉會給你生一個的。”

梁安抿了抿嘴,最終沒有開口。

“衣櫃裏面的那套嬰兒服,是給梁玉的孩子準備的吧?”

他猛然抬頭,“你看見那套馬面裙了?”

後車超了上來,小女孩兒喊了一句:“叔叔你爲甚麼要給副駕駛寄安全帶呢,座位上明明沒有人啊。”

車輛呼嘯而去,女孩的聲音卻停在了我的腦中。

這是甚麼意思?

她看不見我?

梁安看着我驚愣的神色,眼底浮上了一抹心痛的神色。

“老婆,你別往心裏去。”

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我下了車,我跑進奔流不息的車流中。

一輛車向我疾馳而來,呼嘯的車身穿透了我的身體。

我呆立原地,看向梁安時,他已經淚流滿面。

“老婆,你都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

原來我早就死了。

14

上個月生日那天,我跟梁安約好,在商場見面。

可中途接到梁安的短信,讓我臨時去公司找他。

在路上,我的車跟一輛油罐車,迎面相撞。

一時之間火光滔天。

兩輛消防車,用了半個小時才把火澆滅,兩輛車都被燒的只剩下車架。

梁安接到電話趕過來的那一刻,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

他甚至,連我的一塊骸骨都沒能留下。

他絕望了,心灰意冷的想要隨我而去。

可梁玉卻告訴他,我的靈魂並沒有消散。

一直停留在原地,只要他點燃生犀,就能夠與我相見。

但生犀,價值萬金,且極難尋找。

梁玉用一塊生犀,跟梁安換了公司10%的股權。

梁安如她所說,點燃了生犀,也如願見到了我。

梁安原本想着,只要能夠再與我相見,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可梁玉卻告訴他,如果長期的把我留在人間,我便無法轉世投胎了。

他試了無數種方式,我都不願意離開。

可長時間逗留人間,讓我的靈體開始記憶錯亂。

我甚至不記得自己死了。

我懷疑他出軌,他便順着我,甚至找了梁玉來演戲,希望我在失望後離開。

而他身上那股濃烈的異香,是犀牛角燃燒的味道。

生犀不敢燒,燃之有異香,沾衣袋 ,人能與鬼通。

原來是這樣。

梁安在川流不息的車流中緊緊地抱住我,像是要把我嵌進身體裏:

“老婆,你別害怕。”

我知道,梁安是害怕我無法接受自己死相淒厲。

所以寧願讓我誤會他出軌,也不願意告訴我真相。

“我們回去說吧。”我勾着他的脖子,貪婪的嗅探他懷中生犀燃燒彌留的香味。

他抱着我回到了車上,鈴聲響起,他把我放在副駕上,皺着眉頭接起了電話。

“公司沒有我是不會轉了是嗎?”他煩躁的按斷了祕書打的電話。

轉頭對我撒嬌:“老婆,公司有很緊急的事情要我回去。”

我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的脣上印下一吻。

“走啊,難不成,你還想去民政局離婚嘛?”

他的眼中迸發光彩,太陽照在他的臉上,原本清俊的容顏,漾起了暖意。

我看着他英挺的側臉,像是一幅最絕倫的骨骼素描。

真好,那些不堪的過往都是假的,幸福和甜蜜纔是真的。

“老婆。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梁安跟着陳祕書出去了。

他的辦公室裏,仍舊一如既往的簡潔。

除了沙發上那牀疊放整齊的草莓圖案毛毯,活着的時候,我就是裹着這牀毛毯,在沙發上陪着他加班的。

辦公桌上仍舊擺着那張,我離開孤兒院時跟他的唯一一張合照。

照片裏的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笑靨如花。

那時他對我說:“瀾瀾,我一定會把你娶回家的。”

真好,我心裏的少年仍舊乾淨如昨。

我們相愛十年,他如誓言般愛我直至生命的盡頭。

梁安推門而入,環視了一週,眼神迷茫的開口:“老婆?你去哪兒了?”

我明明站在他身前,可是他卻看不見我。

他焦灼的快步走向辦公桌,打開最下層的抽屜,拿出了錦盒中最後的一片犀牛角。

隨着它燃燒的動作,煙霧四起。

他的眼神終於聚焦在我身上,欣喜的就要向我奔來:“老婆,……”

下一刻,一顆子彈貫穿了他的頭顱,在他的額頭上炸開了一朵血液之花。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得我甚至來不及反應。

那是一種甚麼樣的感覺呢?

渾身顫慄,如墜冰窖。

血液噴湧而出,我伸出手卻怎麼也捂不住。

原來無能爲力的看着愛人死在眼前,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怪不得,怪不得梁安想把我留在他的身邊。

梁安伸手,似乎想拭去我臉上的淚水。

“老婆,早知道這麼快就能來陪你,我就讓你早點投胎了……”

“不!”

我用盡靈體最後的力量,抱住了梁安。

……

番外:

梁安最後是在醫院的ICU醒過來,他聽着醫生們討論聲:“真是奇蹟啊,子彈穿透了顱內,竟然沒有傷到任何一根神經,這是積了多少德才能大難不死啊?”

“不意外,小容總應該是在天上保佑着他吧。”

“只是可惜了,本來和和美美一家人如今只剩他一個人在世界上,也不知道說他是幸運還是不幸。”

梁安扶着病牀想要往下走,被推門進來的助理攔住了:“梁總,梁玉因持槍S人已經被判了死刑,她親口供述,她是由王總買兇謀S您的。”

梁安揉了揉還尚未清醒的額頭,一時之間接收的信息過於多,讓他回不過神來。

他摸着上的紗布對助理吩咐:“想個辦法,梁玉死前讓我見她一面。”

梁安最終在探視室見到了梁玉。

她已形如枯槁。

“爲甚麼?”

她看見梁安就詭異的笑了出來,一開始還是無聲地笑,到後面已經變成了放聲大笑,她笑着笑着,眼淚就簌簌落下。

“梁安,你爲甚麼不保護好容瀾?她已經死了,你還有甚麼臉活在這個世上?”

“你是不是要問我,爲甚麼要做王總的S手?””

梁安看着玻璃裏的那個狀似癲狂的女人:

“不,我是問你,容瀾最後說了甚麼?”

“我憑甚麼要告訴你?”

梁玉盯着梁安眼中的希冀:“我不會說的,你就在悔恨中度過後半生吧!”

梁安抬眸,審視着已經情緒崩潰的梁玉:“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情,你對她的情誼我早就知道了,所以纔會故意站在你這邊,讓她對你產生戒備心,把你送出國。”

在梁玉的震驚之色中,梁安站起了身,他輕釦桌面:“這是你最後一次傳達她遺願的機會了。”

梁玉想起了那個冬天,她被那個醉鬼父親吊起來打了一頓,拼着一口氣,在某個父親鬆懈的間隙,她解開繩子,跑了出來。

她害怕極了,莽撞出門。外面正值深冬,天寒地凍。

等到了孤兒院的門口,她已經是瀕死狀態了。

是容瀾救了她。

甚至還把自己僅有的一個帶着體溫的烤地瓜,送給她:“你要快點好起來喲。”

後來她才知道,那天她被孤兒院的大孩子欺負,被罰站在冰天雪地的室外。

她和容瀾,原本應該成爲最好的朋友。

可是容瀾,眼中只有那個梁安。

好啊,做不成最好的朋友,那就做最好的情敵吧。

她那時候是這樣想的,可容瀾甚至連留在她身邊的機會都不肯給。一張簽證就把她送往了千里之外的異國求學。

等她終於學成歸來,得到的卻是她的死訊。

而害死她的人,竟然還求她幫忙傷害她。

她要送容瀾往生輪迴,也要把害她的人送下地獄。

可她在扣動扳機送梁安下地獄時,她又看見了那個不捨離去的靈魂。

“梁玉,以後要照顧好你哥哥啊。”

梁玉的神情在瞬間潰散,她對着梁安嘶吼:“都是你,是你害死了她!你去死,去死!”

梁安轉身離去。

他沒有告訴梁玉,容瀾死的那天。

讓容瀾改變行程的人其實是她,因爲容瀾得知了她回來的消息,想要親自去機場接她。

纔會在路上出了車禍。

容瀾碑前。

梁安撫摸着“愛妻容瀾”這幾個他親手刻上的字。

在碑前點燃了帶來的最後一片犀牛角。

“老婆,你爲甚麼不讓我跟你一起走呢?

我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真的好孤獨啊。

老婆……我好想你啊……”

犀牛角的異香開始彌散,在嫋嫋騰起的煙霧中。

梁安好像看見了那個他十七歲初遇便傾心的少女。

她穿着黑底金絲馬面裙。

那是他親手製作的,在結婚紀念日那天燒給她的禮物。

睫毛沾染上水汽,他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了。

他異常激動,衝上前抱住了少女:“老婆,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少女朝他嬌俏一笑:“梁安,我們拉勾吧,你必須頭髮白了纔可以下來見我。”

梁安的笑意僵在了嘴角,苦澀地朝着少女點點頭。

“老婆我答應你,等滿頭白髮再來見你。”

……

助理看着梁安頂着一頭銀髮從髮廊裏出來的時候,心情有些沉重。

“小陳,這個顏色我老婆會喜歡嗎?”

陳助理知道,自家老闆在用這樣的方式跟他告別。

梁安抬腳下了車,拍了拍車窗:“小陳,容氏就交給你了,明天不用來接我了你知道吧?”

然後瀟灑的轉身走進了別墅。

他把自己泡在浴缸裏,用刀緩緩的割開了靜脈。

意識迷濛中,他似乎又看見了容瀾。

可這一次她板起了臉:“梁安,你作弊!”

梁安急切地想要跟她解釋,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容瀾煩躁的揮了揮手:“再作弊我就不理你了!”

等梁安再次睜開眼時,他仍舊在浴缸中。

只是鼻尖傳來了犀牛角燃燒的香味。

“忘川之畔,與君常相憩。爛泥之中,與君發相纏。存心無可表,唯有魂一縷。”

他知道,他的愛人是在提醒他,帶着她未完成的願望,好好活下去。

陽壽盡時,他們自然能在彼岸相見。

再續一世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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