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似鐵
1
整個上京都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謝衍之。
但他不喜歡我。
可他越是不喜歡我，我越喜歡他！
謝衍之是榮國公嫡次子，氣質清冷，但滿腹經綸，成了皇兄的老師之一，也是我朝最年輕的太傅。
我母后在我六歲那年，因父皇往宮裏帶了一位名喚章儀娘子的女子，封爲靜嬪，鬱鬱而終後，我性格大變。
連親哥哥時常都會被我氣哭。
父皇膝下宮中美人雖多，子嗣卻不多，膝下只有我和哥哥，他對哥哥嚴厲，對我卻從沒說過一句重話。
哪怕我故意撞了他最寵愛的靜嬪娘娘，害她小產，傷了身體。
他也只對我吹鬍子瞪眼睛，「小九，你在扎父皇的心！」
一日我閒來無事，我提着跟嬤嬤新學做的糕點，去御書房看哥哥。
透過窗戶，我看到正給哥哥講學的謝衍之，他面色冷峻，薄脣輕啓。
春日暖陽斜在他身後，越發襯得他白皙精緻的五官，完美的不像話。
這一眼，我入了心。
從這之後，我便經常提着紅豆糕，去御書房。
哥哥看出了我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提點我，「小九，謝太傅心裏有人。」
我當然知道謝衍之看我的眼神，沒有半分情意。
但我纔不管。
我照樣每次都穿得花枝招展地去御書房，在哥哥休息時，湊到謝衍之面前，笑成一朵牡丹花。
終於在我及笄當天，父皇下了賜婚的旨意。
我如願地嫁給了謝衍之。
新婚夜那晚，他神色淡淡地與我喝完交杯酒，轉身欲走，我紅着臉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夫君，還沒洞房呢！」
謝衍之厭惡地看了我一眼，「公主，別這麼叫我。」
我視若無睹，嘴角彎起了自認爲迷人的笑容，「行，那本公主叫你衍之！」
他眸色翻滾，喉嚨動了動，打橫將我抱起，往牀上重重一扔，一抬手揮滅了室內的紅燭，只留下一兩盞照明。
嘶啦一聲，他撕碎了我的喜服。
一陣涼意頓時傳遍全身，我大驚失色，「衍之！」
謝衍之恍若未聞。
我哭着搖頭推他，他雙目猩紅，冰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蕭九笙，洞房是你要求的，你哭甚麼？」
2
我淚如雨下，嗓音嘶啞，只搖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再醒來，看到的是一臉風淡雲輕的謝衍之，坐在牀沿看着我，「公主醒了？」
像是甚麼都沒發生過。
我也有些恍惚，昨晚他失去理智的模樣，是我在做夢？
說到底，我還是理虧的。
誰叫我搶了別人的夫君呢！
雖然他現在不喜歡我，但早晚會喜歡我的！
我扯出了一個笑容，軟軟地喊了一聲，「衍之！」
很快，我知道我錯了。
謝衍之根本不會喜歡我。
白日裏，他尚能控制對我的厭惡，一到晚上，他便會發狠似的地在我身上宣泄出來。
我努力了半年，他也從未正眼看過我一眼。
我心裏生了悶氣，向來任性慣了，吩咐了貼身侍女秋霜，收拾了一個小包裹，準備回宮小住幾日。
剛踏出月門，一身白衣的謝衍之從花臺後走了出來，「公主要去哪兒？」
他長身玉立，骨節分明的手自然下垂，只那麼虛虛一站，看得我有些失神，「回宮裏住兩日，再回來。」
「公主哪裏都去不了。」謝衍之的聲音沒有溫度。
我愣了一下，「你甚麼意思？這裏是公主府！」
謝衍之漫不經心地看了我一眼，「星移，護送公主回去。」
我心裏頓時有一個不好的預感，朝着空氣中喊了一聲，「梓一！」
我有六個暗衛，梓一是我的暗衛之首。
眨眼間，一個人戴着銀色面具的黑影朝我這邊過來，我心裏剛要鬆下來，卻看到了十來個比梓一身形還要快的黑衣人朝他圍攻過去。
我看到了那一閃而過的紅日徽記，是龍影衛！
我心中警鈴大作，聲音顫抖，「謝衍之，你怎會有龍影衛？！」
父皇和哥哥纔會有龍影衛。
據我所知，父皇給了哥哥十二個。
僅圍攻梓一的已有十六個之多！
謝衍之勾了勾脣，眼裏盡是嘲諷，「公主，這還得感謝你。」
3
從這一日開始，我被軟禁在了公主府。
同時，我知道了謝衍之的真實身份。
他是前朝太子的血脈。
他蟄伏已久。
他的母妃便是宮中那位靜嬪。
我多次找她的茬，每次一對上，不弄她個頭破血流，我絕不罷休。
而我每次傷害她，父皇便會給她一個龍影衛作爲補償。
直到我的心思轉移到了謝衍之身上，纔不再爲難她。
難怪謝衍之對我如此厭惡。
梓一到梓五相繼死在我面前。
只有梓六不見蹤影。
我慶幸他沒有來。
鮮血染紅了我的眼，我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不敢閉眼，一閉眼，就想到梓一臨死前的那一句，「公主，快逃！」
可我的父兄音訊全無。
我該怎麼逃？
我要逃到哪裏去？
父兄對謝衍之一向是信任有加，若是毫無防備之下，一定會凶多吉少。
可我心裏仍希望，他會看在我的情面上，放過我的父兄。
轉念一想，我傷害了他的母親，我又有甚麼情面可言？
顧不了那麼多了，我強撐着跟麪條一樣軟的雙腿，使勁拍門，大聲哭喊，「衍之，你別走！」
門外傳來謝衍之冷漠的聲音，「公主，想說甚麼？」
聽到他沒走，我連忙抖着聲音道，「求求你放過我父兄！」
謝衍之冷哼了一聲，不答。
無論我再怎麼呼喊，他的腳步聲都漸漸遠去。
4
再回宮。
我是貴妃的身份。
同一日，謝衍之把他的白月光若姝封了皇后。
若姝，來自潁川世家李氏，她長相清麗，溫婉大方，通身一副母儀天下的氣質。
冊封那一日，是我與謝衍之成婚一年的日子。
住的還是我的公主殿。
父兄死了。
秋霜打聽到的消息，是被謝衍之親手射S。
再也沒有人喊我小九了。
「小九，這是玉璽，不可以喫。」
「小九，快讓父皇看看，哪顆牙齒鬆了？」
......
「小九，別怕，哥哥是太子，會一輩子保護你的。」
「小九，你又把我的策論藏到哪裏了？」
......
屍首正掛在城牆上。
我哭得昏天暗地，身體直抽搐。
謝衍之一身明黃地出現在我的宮殿裏，他的眼裏平靜無波，「蕭九笙，你若是主動些，朕可以考慮給他們收屍。」
看着居高臨下的謝衍之，我止住了哭聲，鬆開衣帶，不着寸縷走到他身邊，忍着腹中翻滾想吐的衝動，吻上了他冰涼的脣。
我對他的身體很熟悉，很快他粗重的鼻息噴灑在我耳邊，「蕭九笙，你像個女人。」
女人？
呵。
你封了一個女人爲貴妃。
一番翻雲覆雨後，我跪在他腳邊，苦苦哀求了許久，謝衍之才下令，讓我父兄入土爲安。
我沒有問，我父兄埋在哪裏。
因爲我們很快就要一家四口團聚了。
而父皇的靜嬪，搖身一變，成了太后娘娘。
她自然是恨毒了我。
父兄慘死。
我心生死意。
可在太后派人給我送來一條白綾時，我卻偏偏不想如了她的意。
也是在這一刻，我突然想要活着。
我要復仇！
5
當我被太醫診出喜脈時，我愣了一瞬，看着纏着手腕上的絲線，不可置信地看向摸着絲線端的男子。
男子身着官服，劍眉星目，棱角分明，看我的眼神裏，似乎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憫。
他也覺得我很慘吧？
我癟了癟嘴，悶聲道，「你太年輕了，讓你們太醫令來。」
「公主...貴妃娘娘，下官便是太醫令。」
我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太醫令，我記得是孫太醫。
一朝天子一朝臣。
想來，換人了也很正常。
我又打量了一眼眼前的這個男子，「你姓甚麼？」
「下官免貴姓傅。」
我噢了一聲，太醫院之前有沒有這號人，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謝衍之有一個好友傅尋，聽說是常年在外，四處遊歷行醫，只是我從未見過。
「傅尋？」
男子眼裏驚了一瞬，他緩緩點頭。
看來還真是他的好友傅尋。
我垂下了眼眸，「本宮知道了，你退下吧。」
「娘娘，保重身體。」
我狐疑地看了傅尋一眼，他面色不變，我懷疑是我幻聽了。
眼下我的處境與在公主府時，並無區別。
除了秋霜，身邊再無一人可信。
現在來了個太醫，也是謝衍之的好友。
所在之處都是監視。
我活得連金絲雀都不如。
6
復仇的種子一旦種下，它會生根發芽。
我的宮殿裏沒有任何可以傷人的利器。
但我知道御書房一定有劍。
以前幻想着爲謝衍之生兒育女，現在有了他的孩子，我沒有一丁點歡喜，只想趁着這個機會去御書房。
謝衍之武功深不可測，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來到御書房，我遠遠看到了謝衍之正在批閱奏摺。
我恍惚看到了我的父皇坐在龍椅上，朝我招手，「小九，快過來，讓父皇看看，是哪裏疼了？」
兩行淚滑下，冬日的風拂過，我感到了一陣涼意，這纔回過神，抬腳踏了進去。
我一眼看到了案頭後有一把劍。
我斂眉，扯出一個笑容，朝謝衍之走近。
謝衍之面無表情地問，「你來做甚麼？」
我拿起桌上的玉璽擺弄了兩下，聲音不疾不徐，「我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