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
我離家出走的第五年,最愛我的二妹死在了A國。
爸媽說,二妹與家人賭氣,出國散心遭遇意外死亡。
可我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小時候走丟的三妹回來了,她說憑甚麼當初被遺失的不是我和二妹。
於是,她將二妹騙到了A國。
再見到二妹的時候,她已沒有了人樣。
後來,我成了三妹最愛的姐姐,任她予取予求。
她不知道的是,愛太多,也會把一個人溺斃。
1.
今天是三妹江婉的生日。
父母爲她舉辦了盛大的生日宴會,請來了B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們三人站在臺上,像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而我這個江家大小姐成了周圍人口中的笑柄。
「江家走丟的小女兒回來了,聽說是福星呢!江家大小姐怎麼還有臉在這裏啊?」
「就是就是,當初不是她故意丟掉江婉的嗎?好壞呀!」
「你們看臺上,那纔是一家人吧!」
我保持得體的笑容,對旁邊的嘲諷充耳不聞。
江婉穿着高定禮服,美的不可方物。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款款向我走來。
「姐姐,對不起,我們剛剛都太激動了,沒有請你上來和我們一起。」
她向我道歉,眼底卻帶着十足的炫耀和得意。
我搖搖頭,拉着她的手,說:「這原本就是你的生日,你纔是主角,姐姐看着你就很幸福了。」
江婉露出滿意的笑容,說:「那姐姐你先幫我招待一下我的朋友們,我等下就過來。」
我立馬應下:「好好好,我一定把他們都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江婉的朋友們看不起我像保姆一樣在江婉身邊忙前忙後,沒有一點尊嚴。
他們在背地裏都叫我江大丫鬟,存在的意義是讓江婉開心。
生日宴會後的私人酒會放在了酒吧。
江婉看面前敬酒的女孩長得比她漂亮,生了悶氣。
氣氛安靜的詭異,衆人意識到情況不對。
有人故意喊我:「江星大小姐,你妹妹不高興,你哄哄唄!」
類似的事情我已經處理過很多次了,現在已經駕輕就熟。
「把人拖下去,我等下會給她點教訓的。」我冷冷地看着女孩。
女孩面色煞白,被人扯着頭髮狼狽不堪地拖了下去。
江婉得意洋洋地看了周圍人一眼,好像在說,看,我的保姆多盡責。
其他人眼神不屑,而我又繼續專注於討好江婉。
我開車送江婉回家,看着她撲進爸媽的懷裏,其樂融融,溫馨和諧。
江婉喊我進去,但她知道我等會兒要幫她處理那個女孩,不可能會留下來。
我看了看父母冷淡的神色,恭敬地喊了一聲轉身便走了。
女孩被我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深夜的路上只有零星幾輛車,我將車速飆到100碼。
我多麼希望,江婉就站在車子前,砰的一聲,被撞的粉身碎骨,比江月死的時候還要難看。
我像一條缺水的魚,跌跌撞撞地進入浴室,摔進了裝滿水的浴缸。
窒息的痛苦會緩解我的頭痛和心痛。
江婉,你知道嗎?愛太多,也會將一個人溺斃。
我在愛你,給你很多很多很多的愛,等到你承載不了那麼多愛,就是你該償還的時候。
1秒,2秒…等到肺部快要炸裂的時候,我離開了水面。
江月,等着姐姐,我會讓江婉把一切都還給你。
2.
我叫江星,江月比我小3歲。
我出生的時候,江家還沒有飛黃騰達,爸爸在工廠上班,媽媽在家照顧我和老人。
他們並不滿足只有一個女孩,在那個年代,生一個男孩兒幾乎是所有家庭的願望。
江月出生後,生子的願望落空,爸爸也下崗了。
家裏幾乎揭不開鍋,爸媽都得出門工作,於是我負責了江月的一切。
洗尿布,煮米糊,哄睡,我從笨拙到從容,江月也從皺巴巴的小不點變成了粉雕玉琢的小孩兒。
再後來,江婉出生了,江家一夜暴富。
爸媽說江婉是福星,是上天派來拯救江家的,她生來便是千金命。
江婉的所有東西都比我和江月的要好,我經歷過苦日子,也長大了,並不計較。
但是江月只比江婉大2歲,很多時候,她卻只能穿我舊了的衣服,用我不用的東西。
我多次向爸媽表示江月也還小,分一些關注和寵愛給江月,他們卻充耳不聞。
所以,當江婉走失的時候,我的父母朝我破口大罵。
「江星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嫉妒你妹妹故意丟掉她的?啊?你說啊?」
「江星,你把妹妹藏哪兒去了?你開口啊!你快告訴我啊!」
父母歇斯底里晃着我的肩膀質問我,我卻聽不懂他們說的話,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江婉就在我身後幾步,我拗不過她給她買了棒冰,只是幾分鐘,她就不見了。
我極力解釋我並不是故意的,隨後收穫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巴掌。
我才12歲,大人的力氣大到讓我直接摔倒在地,眼冒金星。
江月淚眼婆娑,過來扶我:「爸媽,姐姐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們別打姐姐,嗚嗚嗚。」
江婉或許真的是福星,她走丟後,家裏的生意一落千丈。
父母整日奔波於警局與公司,完全忽視了我和江月。
就連周圍的親戚朋友也會用嫌惡的眼神看着我。
「這麼小就這麼有心機,太惡毒了!」
「就是就是,長大了還得了啊!」
學校裏不知所謂的同學從自己父母口中聽到只言碎語,藉機向我發難。
很多年,我在他們的眼裏,是個魔鬼,是個天生的壞種。
12歲以後的世界對我來說太糟糕了,糟糕到看不見一絲希望。
但是江月反反覆覆告訴我:「姐姐,還有我愛你啊,我需要你,你別丟下我!」
江月性子軟,卻一直堅持緩和我和父母惡劣的關係,即使受了許多冷臉也從沒和我說過委屈。
家裏的生意越做越大,18歲的時候,我意識到,江婉如果不能回來的話,父母永遠不會原諒我。
我決定離開。
江月不能跟着我,她天生討人喜歡,母親不能再生育,現在只有江月一個女兒。
我希望江月永遠是被寵愛的那一個。
我在國外艱難求生,偶爾和江月通訊,讓她知道我還活着。
我以爲江月會在地球的另一邊幸福地當一個千金大小姐。
可是,她卻死在了我出國後的第5年。
3.
上天真的很眷顧江婉,她回來後,父母的公司實現跨越式發展,一躍成爲B城首富。
父母喜出望外,恨不得將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全摘下來給她。
江婉只是和父母提了一句,江月當年也想丟掉她。
父母便又如當年對待我那般對待江月,江月一氣之下想離家找我。
那天,我滿心滿意等着她來,想着我們重逢的場景。
卻沒想到,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被折磨地看不出人樣。
他們說,犯人仍在逃竄,目前沒有消息。
江月不是來找我的嗎,爲甚麼會在A國,爲甚麼?爲甚麼?
停屍間裏,我顫抖着輕擁住江月殘缺的身體,不敢用力,怕打擾她的安眠。
「寶寶…我來接你了。」
後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江婉做的。
江婉恨我和江月。
她將她在收養家庭裏遭受的一切歸咎於我們。
江婉說:「憑甚麼江月享受這麼多年,我就只能在破屋裏被虐待!這些原本都是我的!我的!江月本就沒有這個千金命!她該死!江家有我一個女兒就夠了!」
於是,她讓人把江月迷暈,帶到了A國,生生將她折磨死。
江月的葬禮上,我看着江婉虛僞至極的嘴臉,想着江月當時該有多害怕呀。
我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微笑着對江婉說:「是姐姐對不起你,以後,有姐姐愛你。」
江婉並不蠢笨,無論我做出多少示好的行爲,她都不爲所動,始終保持警惕之心。
她鐵了心要除掉我。
於是,光天化日之下,我和江婉一起被綁架了。
我們被扔在一個不大的屋子裏,牆面有大塊黴斑,房內昏暗,像是在某個老小區。
面前的幾個男人或坐或站,體格高壯,蒙着面,陰惻惻地審視着我們。
江婉看起來被嚇壞了,花容失色,身體緊緊依偎着我。
我強裝鎮定,安慰她別怕。
「你們想做甚麼,如果是要錢的話,江家會滿足你們的,不要傷害我們。」
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個花襯衫男在江婉面前蹲下,拿着刀在江婉臉上比劃。
「有甚麼衝着我來,不要動婉婉!」我擠到江婉面前,用身體護住她。
襯衫男似乎被我自不量力的動作挑釁到,抬手便打了我一巴掌。
我的臉頰立刻充血腫脹,看着十分可怖。
江婉被嚇得尖叫起來,這是真的綁架。
「江大小姐不是說衝着她來嗎,沒聽到嗎?」襯衫男示意身後的幾人給我點教訓。
幾人慢慢朝我逼近,一頓毫不留情的拳打腳踢後,我疼得蜷縮成一團,昏沉間,我看到江婉面如土色,神色複雜。
她不敢相信我會這麼不要命地護着她。
襯衫男撥通了父母的視頻,電話那頭立刻傳來父母焦急的聲音。
「你們不要傷害婉婉,我們不會報警的,現在…現在就把錢打給你們!」
話語間絲毫未提及我的名字。
光頭男不懷好意地調侃:「不傷害婉婉的話,那就可以傷害星星咯!」身後的男人們大笑起來。
他捏着我血跡斑斑的臉貼在攝像頭前。
「江總,今天你只能帶走一個人,明天放另一個人,選吧!」
視頻裏的父母躲開了我的眼睛,我知道他們要說甚麼。
沒等他們開口,我立刻大喊:「帶婉婉走!婉婉比我小,她很害怕,我不怕的,不怕的。」
江婉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她知道父母一定會選她。
只是她沒想到,我會主動做出犧牲。我們都很清楚被留下的這一夜可能會經歷甚麼。
我紅着眼,像是臨死前的懺悔:「婉婉,小時候我不是故意的,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找你,出國也是爲了找你,你能不能原諒姐姐?」
江婉瞪大了雙眼,似乎被我的話觸動,眼神不像之前那般拒人於千里之外。
她很快被送走了。
倉庫裏只剩下狼狽的我。
周圍的男人連忙過來將我扶到椅子上。
「江小姐,您沒事吧?」
「您說不用手下留情,哥幾個爲了效果逼真使了點力氣,您多多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