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事情不知道怎麼傳到我媽耳朵裏,過了很久她纔打了通電話回來。

草草的問了句我怎麼樣,便指責奶奶不該把事情鬧大,不然以後不好給我說婆家。

奶奶不好發作,憋着氣問道:“你女兒馬上就要上初中了,你就是再不管她,好歹也給她添置幾套衣服吧。今年糧食收成不好,我這手頭也沒多餘的錢。”

奶奶一輩子寧折不屈,從前和爸爸吵架時,氣急了的她總是大吼道:“我就是餓死,也不會開口問你要一分錢。”

所以奶奶問媽媽要錢時,語氣彆扭的不成樣子。

媽媽一聽就生氣了:“錢?我哪有錢啊?你兒子不爭氣,掙得錢還不夠交房租,眼看着翔羽也要上初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城裏的學費有多貴。”

蘇翔羽是小一歲我弟弟,他從出生起就被爸爸媽媽帶在身邊。

我叫蘇婉婷,從出生到現在幾乎沒見過他們幾面。

翔羽是遨遊天際的鳥兒,爸媽希望他飛的越高越好。

婉婷是不得已降生的意外,爸媽希望我溫馴聽話。

可是媽媽,我也是你親生的孩子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麼羨慕弟弟。

哪怕弟弟總是抱怨:“每週都要上課外班,我一點都不喜歡吉他非逼着我學。”

還好,我還有奶奶,她把脖子都支棱不起來的小嬰兒養成了乾乾淨淨的小姑娘。

媽媽更喜歡弟弟,沒關係的。

有沒有爸爸,也無所謂的。

我有奶奶就好。

初中三年就像指縫流過的沙,不經意間就到了中考。

某一天我突然發現,自己長的比奶奶還要高了。

那個總是粗聲粗氣說話的奶奶在歲月的打磨下也變得溫和起來。

我高興地要拉着奶奶比身高,她滿眼慈祥地看着我:“人老了往回縮,肯定是婷婷高啊。”

三年來,奶奶還是和以前一樣,侍弄着她的兩畝地。

唯一不同的是,裝滿糧食的蛇皮袋她抗不到肩上了,一到農忙的時候,我都跟着她去田裏幹農活。

村裏像她這個年齡的老人,很多已經不種地了。如果家裏的勞動力都外出務工,那些地要麼租出去要麼荒着。

天氣越來越熱,我們拉着車找地方曬陳年的糧食,幾個老婆婆端着茶從麻將房裏出來和她聊天。

太陽移到頭頂時,她們端着杯子回到開着空調的麻將房裏,奶奶頂着烈日將穀子用耙翻了一遍又一遍。

回學校前,我回頭看了一眼,奶奶單薄的身影在陽光下拉出細細長長的影子,我的眼睛突然酸脹的不像話。

都是因爲我。

如果不是爲了供我讀書,就算爸媽不給家裏寄錢,奶奶的養老金也足夠她維持基本開銷。

臨近中考,我心事重重,再一次在上課的時候走了神。

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問我最近怎麼了?眼下正是一刻也不敢鬆懈的時候。

我低着頭,有些屈辱地回答:“就算考上了高中,我也不太想去上。”

老師一下就急了,她提高了音量:“爲啥啊?你的成績是這一屆最好的,老師們都看好你。”

看我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老師沒有再逼問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先回教室。

放學回到家,一向清冷的老房子熙熙攘攘。

我看着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媽?”

她轉過身,不怎麼熱情地嗯了一聲。

爸爸倒是熱情很多,過來摸我的頭:“婷婷長這麼高了啊。”

我侷促地捏着書包帶,大約已經快五年了吧,我都快忘了他們的模樣。

奶奶在廚房忙碌,我放下書包過去幫忙,湊到她跟前小聲問道:“奶奶,我爸媽怎麼回來了?”

奶奶搖搖頭,手裏左右一顛,一個漂亮的餃子就捏好了。

弟弟鑽進廚房,他穿着乾淨的球鞋和名牌短袖,與逼仄的充滿油煙味兒的廚房格格不入。

“你就是我姐?”他高我一頭,用一種陌生的眼神打量我。

我被看的很不舒服,用胳膊推他出去:“飯等會就好了,你去外面吧。”

恰好我媽進來,看到這一幕連忙將弟弟拉到他身後,厲聲訓斥我:“你推你弟弟幹嗎?”

我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廚房太擠了,我讓他出去等。”

弟弟拉了拉她的衣角:“姐姐沒推我。”

我媽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被人欺負了還幫人說話,你跑廚房來幹嘛?沾一身油煙味。”

我低頭默默地包着餃子,強忍着眼淚不讓它掉下來。

“好了,你先出去,我跟你奶奶說幾句話。”

她一屁股將我擠開,滿臉嫌棄地捻起一片餃子皮。

我怕她欺負奶奶,拿出作業蹲在門口開始寫。

長達幾分鐘的沉默後,我媽開了口:““婷婷高考完以後,不如叫她跟我們一起出去吧。”

奶奶的聲音平靜的聽不出甚麼情緒:“去哪裏?”

“等翔羽上了高中,我要在縣城陪讀。到時候家裏就少個掙錢的,讓婷婷跟她爸去廣東打工,等她把她弟弟供出來,給家裏把房子修了,咱們就好好給她說個婆家。”

筆尖頓了頓,在紙上湮開一片污漬。

屋內傳來奶奶蒼老堅定的聲音:“不可能,學校老師說了,她是個學習的好苗子。”

媽媽一邊哭窮一邊威脅:“我們都掙不到甚麼錢,翔羽以後還要娶媳婦。她一個女娃學習再好有甚麼用?她想念高中?做夢,我一毛錢都不出。”

奶奶的聲音已經染上怒氣:“是我用雞蛋把她喂活的,我養這麼大不是給你養的,這麼多年你盡到一點當媽的責任了嗎?你不供我來供,喫完飯就趕緊走,我不會讓你把婷婷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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