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梁頌寧的這番話,華雲芝和溫喬當然是不信的。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的時候,不遠處忽然有火光傳來,緊接着,又響起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幾人循光看去,只見爲首的那抹身影寬闊挺拔,一襲墨色的勁裝盈着燭光熠熠生輝,疾疾的步履間隱約可聽佩劍與腰飾摩擦而生的清脆聲。
看來人那架勢,梁頌寧心中已有了幾分猜想。
果然,當那張劍眉星目俊朗如玉的臉龐自火光中顯現時,站在一邊的溫喬已嬌滴滴地先聲奪人了。
“姐夫!”
這短促二字,欣喜中夾雜着甜膩,承載了溫喬的少女心思。
梁頌寧順勢看去,直面迎上了映在火光中的沈明祺的臉龐。
以前在看話本的時候,那字裏行間對沈明祺的描述統統繞不開四個字——溫潤如玉。
如今親眼所見,梁頌寧更覺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幾個字突然就變鮮活了。
只可惜,沈明祺的這顆心,也是鮮活的。
看到眼前三個本不可能在此時此刻碰面的女子竟並肩站在一起,沈明祺也是一愣。
於是,他先用餘光掃了一眼溫喬,緊接着看了看華雲芝,最後纔對着梁頌寧開了口。
“你怎麼進來的?”
那口吻裏,有質問,亦有稍許的不悅。
梁頌寧忙不迭後退了小半步,將自己的半個身子隱入了暗處,福身垂首行了禮。
“回公子,是姚媽媽帶我進來的,不曾想就這麼巧,遇到了二少奶奶和溫姑娘。”
她這話說的沒錯,姚媽媽聽了也是漲紅了臉,百口莫辯。
話本中,梁頌寧的原身在偷偷摸摸進府以後就被沈明祺養在了偏屋。
沈明祺雖寵她愛她,可自始至終都不曾給她單獨開院,也不曾給她一個姨娘妾氏的身份,就讓她無名無分地住在沈府,過着見不得光的日子。
正因如此,直到原身慘死,整個沈府都沒人瞧得起她。
這一次,她當然不會傻傻地主動跳入這樣的困局。
雖然眼下她還不知道要做些甚麼來抵抗,但有一點梁頌寧是非常肯定的,那就是她必須要和沈明祺保持距離。
只是,不等沈明祺細究梁頌寧回話的古怪態度,一個身穿褐色交領薄襖的管事媽媽就先笑眯眯地站了出來。
“二少爺,這位姑娘跟着您一路回京,舟車勞頓風塵僕僕,想必定是卷累得很了。眼下天都已經黑透了,不如就讓老奴引了這位姑娘去歇下,您和二少奶奶也趕緊回屋,一切等明兒大家休息好了再議?”
管事媽媽看似詢問,但手卻已經拉住了梁頌寧,好像怕她跑了一樣。
梁頌寧笑在了心裏,臉上卻露出了誠惶誠恐的表情。
“不敢勞煩這位媽媽過多費神,麻煩媽媽給我安排個可以落腳歇息的客屋即可。”
梁頌寧這句話一出口,自然是引來諸多好奇驚訝的目光。
昏暗的夜色下,她只覺如芒在背,若是那些人的眼神真能幻化成利劍,她覺得自己此刻定是要被刺成一個篩子了!
好在那個管事媽媽真是個穩得住的,聞言她只愣了片刻就回過了神,然後不等沈明祺發話,便利索地將梁頌寧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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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頌寧一邊緊緊跟着那管事媽媽,一邊努力回想着話本里的故事。
話本里寫,原身被姚媽媽帶去山曇苑以後等到後半夜纔等來了沈明祺。
沈明祺來找她的時候神色不悅怒意未散,說是和華雲芝大吵了一架。
原來,半年前兩人依照“媒妁之約”成了婚,成婚當晚還未圓房,沈明祺就接了軍令離了府。
如今回來,他和華雲芝自然是要行那未完之禮的。
可是因爲一個美豔無雙的“梁頌寧”,這對小別半年的夫妻在見面以後就吵得不可開交。
然後那晚,本該和華雲芝圓房的沈明祺就出現在了梁頌寧的屋子裏......
想到這裏,梁頌寧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敢問這位媽媽......怎麼稱呼?”下一刻,她便當機立斷地反拽住了一直拉着自己的那位媽媽。
那管事媽媽扭過頭,眼底閃過一抹嫌厭之色,但虛假客道的笑意還是掛上了嘴角。
“姑娘喚老奴洪媽媽即可。”
洪媽媽?
梁頌寧微驚,這耳熟的名字她記得,好像是壽安堂那位的心腹婆子。
“那媽媽是哪裏管事的?”梁頌寧不着痕跡地確認着。
“老奴是在壽安堂老太太跟前伺候的。”洪媽媽回道。
果然!
梁頌寧眼前一亮,臉上笑意便更深了一層,“原來是太夫人那裏的管事媽媽啊,那我想懇請媽媽幫個忙......”
半個時辰以後,洪媽媽火急火燎地趕回了壽安堂。
一進門,連衝她行禮的小丫鬟都來不及瞧一眼,洪媽媽就直入內屋。
屋裏亮着燈,一位銀髮蒼蒼的老婦正盤腿坐在羅漢牀上,手執黃玉佛珠串,閉着眼,口中唸唸有詞。
這位,就是沈府的太夫人——沈章氏。
洪媽媽進屋以後就湊到了太夫人的耳邊,輕聲細語地交代了一番。
太夫人一邊聽一邊緩緩地睜開了眼,矍鑠的目光中露出了疑惑,口吻亦是不可置信。
“她當真這麼說?”
洪媽媽連連點頭,喘了一口大氣道,“千真萬確,老奴也是不明白了,還同她確認了一回,她是不是真不想住在山曇苑裏,那姑娘竟是一邊點頭一邊笑。”
“不住山曇苑,那你把她安排在了哪裏?”這下,太夫人連手中撥弄佛珠串的動作也停了。
“老奴把人......放在了鶯歌軒。”洪媽媽如實道。
“鶯歌......”太夫人一愣,眼底露出了一點點意料之外的笑意,“你這個腦子,是寶刀未老啊。”
洪媽媽抿着嘴,立刻委身說道,“老奴想着鶯歌軒那個地方既在大房他們的大院子裏,又左右都不靠,算是穩妥的。況且是她自己說不要住在山曇苑的,老奴這麼打點也算不得出錯。”
鶯歌軒是坐落在沈府西側的一處小獨院。
原本住着大老爺的一房姨娘,去年那姨娘生病過世,屋子便就一直空着。
見老太太閉上了眼輕輕點了一下頭,洪媽媽猶豫了片刻後又問,“老祖宗,老奴有一事兒不太明白。”
“你說。”
“按說這麼個**子入了京城也是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那何不趁着現在還能拿捏得了,直接把人趕出府去?免得留在府裏夜長夢多,生出事端。”
“明祺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這一路高調回京,無數雙眼睛看到他收了個寵妾,如果這時候我們把人扔出去,讓那女子仗着這點資本去外頭亂嚼舌根,豈不是更麻煩?”
見洪媽媽恍然大悟地點着頭,隨即又問,“那您說,這事兒要讓老太爺知道嗎?”
太夫人睨了洪媽媽一眼,嘆了口氣。
“你是嫌家裏還不夠亂嗎?當初讓祺哥兒娶華氏就非他本意,鬧了那麼大一場,連着他們老爺子、老子、小子三個都不痛快。如今他不過是帶了個喜歡的女子回府,我們好好安頓,動之以情,讓祺哥兒他們好好過日子就成了,何必讓老太爺知道又生肝火?況且,於我們這樣的人家,多個人不過就是多雙筷子,總好過因小失大,鬧得家宅不寧。”
“老祖宗英明!”洪媽媽聞言直惆悵感嘆,“只希望二少爺能明白您的這一番用心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