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與此同時,鶯歌軒內。
梁頌寧拎着個素色的包裹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裏,整個人既緊張又興奮。
就在剛纔,這間許久不住人的屋子已經被洪媽媽指派來的小丫鬟簡單打掃過了。
洪媽媽離開以前還留下了幾根嶄新的蠟燭和幾牀厚薄不一的被褥,還有那個小丫鬟,也被洪媽媽派給了梁頌寧。
小丫鬟年紀不大,梳着羊角辮,小臉紅撲撲的,已經打掃完屋子了,但她手裏的掃帚也沒放下,侷促地站在牆角邊,似在等着梁頌寧發話。
可梁頌寧這會兒自己都還有些發懵。
眼前的這一切顯得真實又虛幻,那些原本只出現在話本中的人物,如今一個個躍然紙上,有血又有肉,會怒也會笑。
而她,此時此刻的她正用自己的雙腳踩在地上,縱使隔着鞋履,梁頌寧也依然能清楚地體會到腳掌觸碰地面的感覺。
陌生,而又神奇!
如此心潮澎湃地驚歎了好一會兒,梁頌寧纔想起角落裏還杵着一個小丫鬟。
她這才斂了神,清了清嗓子問小丫鬟叫甚麼名字。
小丫鬟怯生生回道,“奴婢叫續冬。”
梁頌寧點了點頭,讓她把掃帚趕緊放下,然後又挑了兩牀厚薄不一的被褥遞到了她的手邊。
“這屋子裏甚麼都沒有,我也不用你伺候,方纔我進來的時候看到耳房那裏有一張貴妃榻,你去收拾收拾,晚上就睡那兒吧。”
梁頌寧有些拿捏不準洪媽媽把續冬留下來的真正目的是爲了監視她,還是爲了伺候她。
但是單看這小丫鬟的粗衣打扮,也不太像是府裏有頭有臉有靠山的一等丫鬟,所以梁頌寧不想爲難她。
續冬聞言果然如釋重負地衝梁頌寧笑了笑,抱着被褥就退了下去......
等續冬一走,梁頌寧便盤算開了。
眼下的自己要想寄人籬下於沈府喫一口飯應該不難,但難就難在她要如何在遠離二少爺沈明祺的情況下喫到這口飯。
還有那個莫名其妙的心絞痛。
如果她猜的沒錯,這痛感應該是來自於原身的某種執念,可是“出人頭地”算是甚麼執念?
原身要她在哪裏出人頭地,在沈家嗎?
梁頌甯越想越糊塗,這一糊塗,她心下自然就生出了慌亂。
那是一種對未知的不確定。
因爲不知道自己做甚麼會觸碰到原生的執念,所以她對那種錐心的痛感根本無法預判和防備。
就這樣盤算來盤算去,梁頌寧乾脆當機立斷,決定趁着天黑出小院去轉轉。
現在已知她心裏不能生出一點想要離開沈府的念頭,所以她想看看,如果她沒有這樣的念頭,只是單純的走一走,到底能走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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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的外面也並非漆黑一片,梁頌寧站在門口迎風看去,能看到遠處一簇一簇的亮光,星星點點,連成盈火一片。
沈府是大戶人家,雖未入皇親國戚鐘鳴鼎食這一列,但如今還健在的沈老太爺沈叢江當年也是官拜正三品的滄州城守尉。
老太爺當年威風赫赫深得聖心,憑着累累軍績掙下豐厚家業,帶着一大家子人立足京陵城躋身上流,是真正光耀了沈家門楣的大功臣。
現在的沈家分了三房,沈明祺就是長房嫡出的二少爺,真正的年少有爲孫承祖業,被皇上欽點爲護軍校尉,協領守城護軍。
然而,看似矜貴不凡的沈明祺,卻並非是女子值得託付終身的良人。
梁頌寧想着想着,人已經走離了鶯歌軒好遠。
眼前依然有光,梁頌寧沉浸在思緒中,腳下邁出的每一步似都在試探著身體裏那條看不見的“底線”。
忽然,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小徑盡頭傳來。
“誒,前面好像有動靜!”
“噓,你輕點,別再讓跑了,真不好和主子交代!”
梁頌寧不明所以,下意識以爲是沈明祺指派了人來找她的,她當即一驚,慌得提起裙襬轉身就要跑。
結果她步子還未邁開,整個人就結結實實地撞上了一副硬挺的胸膛。
那一刻,似有一股冷松凝霜般的氣味勾了人的呼吸。
梁頌寧嚇得差點尖叫出聲,一抬頭,便迎上了一對異常好看的鳳眸。
昏暗的夜色下,那雙眸中透出的冷峻清冽之光彷彿是懸在天際的一抹冷月,令人不寒而慄。
而身後來人的對話,也在此刻慢慢逼近。
“讓你吹滅燈啊,萬一再給嚇跑了怎麼辦?”
“沒光怎麼抓啊!”
“嘶,說話輕點兒,別又給驚着了。”
危險一觸即發!
好在面前的男子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可梁頌寧還是下意識地伸出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別......別出聲。”
她話音裏有輕微的顫抖,一雙杏眸瑩潤如水,好像有一種生生不息的光,懇切飽滿。
見男子好心的如她所願沒有吭聲,梁頌寧暗自鬆了一口氣。
可是因爲害怕被人發現,她還是使了勁,將身形頎長的男子往暗處推了推。
周圍很快就沒了聲響,從小徑循聲過來的人因沒有再聽到甚麼動靜而轉身走遠了。
梁頌寧揪着幾乎懸到嗓子眼兒的心,等人徹底離開以後方纔重重地喘出了一口濁氣。
“你是誰?”
可就在她稍稍放鬆時,原本一聲不吭的男子竟忽然扼住了她的手腕。
那人手掌使了勁,骨節分明的五指間絲毫沒有甚麼憐香惜玉的猶豫,生冷的目光,質問的口吻,臉上的表情不可一世。
梁頌寧喫痛掙扎,邊掙扎邊自報家門。
“奴......奴家水泊縣梁氏女,被二少爺好心帶回府,是......是來給二少奶奶治病的。”
因爲怕會引發心絞痛,梁頌寧完全不敢亂說話。
“就是你?”
對方聞言顯然微微一愣,緊緊鉗制住她的手隨即也鬆了力道。
梁頌寧趁機掙脫後退,剛轉身想跑,卻見兩個小廝模樣打扮的人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後。
一晚上接連被嚇了幾次,梁頌寧連叫都叫不出聲了。
可那兩個小廝卻彷彿沒有看到她,只恭謹地衝着她身後的男子作揖行禮。
“找到了嗎?”男子用餘光掃了掃咬着牙低頭站在一旁的梁頌寧以後沉聲發問。
兩個小廝聞言齊齊搖頭。
其中一個身着灰白長衫的小廝更是爲難道,“大少爺,我們裏裏外外都找了,真沒有!”
可就是小廝那一聲“大少爺”,讓梁頌寧頓時整個人如臨大敵,頭皮發麻。
話本中,沈府的這位大少爺姓傅,是長房大老爺的外子。
然而,這位承襲了母姓的大少爺雖特立獨行,但書穿的梁頌寧卻非常清楚,他本人並非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