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月色冷冷,春暮壓彎了牆頭的樹梢,潰爛着人的意識。

紅羅帳下,美人檀口微開,喘着熱氣。

瑩白的長腿緊緊地挨着芙蓉錦被。

突然,一道黑影從窗而入,快準狠地將人一撈,而後丟在某處的梨花木榻上。

美人鴉青色的發撒了滿榻。

一陣天旋地轉,暈暈乎乎的染素汐又被摔得頭腦發矇。

恍然間,似有隻大手從背脊滑至腰窩。

染素汐嚶嚀一聲,費力地掀開眼皮。

二,二爺!?

心臟抑制不住地狂跳,水眸震驚又迷茫的看着面前的俊臉。

二爺溫潤朗正,一向守禮,豈會與侄子的妾室行苟且之舉?

一定是夢。

然,尋常的美夢,奈何夢中人是意中人。

無骨的柔荑纏上男人的脖頸兒:“二爺......”

男人略微偏頭一閃,嘴脣蹭着脣角劃過。

“二爺......求你......”

聲音嬌軟可憐,像是貓吟撩人心神,柔若無骨的身子也纏了上來。

剎那間,理智潰堤,清潤的眼眸被濃豔的綺色浸染。

......

“啊啊啊......”

淒厲的尖叫聲劃破雲霄。

染素汐一個激靈彈坐起身,頓覺大腿根處痠痛難忍,整個人像是被劈開一般。

“來人!快來人啊!世子爺不好啦!”

世子?

染素汐訥訥地順着丫鬟的視線看去。

榻下躺着一人,肚皮朝上,眼眶突出,像條脫了水的魚。

染素汐倏然血色盡褪,六神無主地搖頭:“不是我......昨夜,我並沒有見過世子。”

硃紅色的錦被滑落在地,半解的綾羅下是點點斑駁,若春打的玫瑰。

不少片刻,郎中來了。御醫來了。大長公主來了。江家的主子全都擠在半大的廂房內。

可是,宣平侯世子江騂卻是再也來不了了。

御醫說,是江騂本就有隱疾,飲了酒,再加上怡情香,導致血氣上湧,心脈堵塞,才一命嗚呼。

染素汐裹着鬆垮的外衫,哆哆嗦嗦地跪在人羣中央,腦中似有一團亂麻,怎麼也理不清。

“砰!”

在茶盞四分五裂的同時,傳來了大長公主低沉而威嚴的怒斥:“你還有甚麼想說的?”

“殿下明察,怡情香的事情小女並不知曉。”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扇來。

染素汐歪倒在地,臉上火辣辣地疼。

“不是你,還能是誰?”

說話的人名喚鸞棲,是宣平侯在世時的侍妾,曾也溫婉可人。

因不足月的孩子莫名其妙地死了,變得疑神疑鬼。

再後來,宣平侯和夫人雙雙戰亡。鸞棲的境況要上不上、要下不下,有些尷尬,她也就越發喜歡投機鑽營、媚上欺下。

染素汐瑟縮着從地上爬起,重新跪好,囁嚅道:“小女不知......昨夜,小女確確實實沒見過世子。”

“還敢狡辯?若是沒見過世子,那你身上的痕跡是如何來的?”

染素汐臉色微變,顫抖的眸子忍不住瞄向端坐在一側的江聿謹。

他身着一襲竹青色銀線繡雲紋的袍子,墨髮高束。一如既往的眉目溫和,乾淨得不容一點墨污沾染。

正如初見時,他立於長階上,斑駁的樹影半攏着眉眼,廣袖翻飛,彷彿能隨風而去的謫仙。

“世子來時,小女已經中藥,沒了意識......”

所以,纔將江騂認成了江聿謹,做了場酣暢淋漓的美夢。

鸞棲嗤笑着摸了摸手腕的玉鐲,扭身看向面布陰雲的大長公主,說:“殿下,妾身看啊,這丫頭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殿下,咱們上些刑罰怎麼樣?”

“你有甚麼主意?”

“妾身聽說,這瘦馬是因爲一手琴技獲得了老裴相‘當世無雙’的稱讚,頗以爲傲......咱們上拶刑如何?拶刑定能讓她吐出真話。”

染素汐頭搖得像撥浪鼓,聲音拔高,哀嚎:“殿下,素汐真的是無辜的!”

如今在這屋子裏,誰會聽她的話?

世子死了,死在她的牀榻下,無論如何她都逃不了干係。

可是,她不想死啊!

“殿下,小女是您親自買來送給世子做妾的。就算世子厭惡,只要您不開口,小女也是一生富貴,根本無須用下藥一招啊!”

染素汐匍匐上前,又被兩個婆子壓住肩膀,按倒在地。

“殿下,自打素汐入了侯府,從未見過世子。素汐人微勢薄,如何能知曉世子昨夜會來芙蓉榭?”

“況且怡情香雖常見,但價格頗高,小女就算想要守株待兔,日日焚香靜等,也支付不起這些銀子啊!”

一連串的話,成功讓衆人神色微動。

的確,染素汐很漂亮,身段和臉都是上乘,又是瘦馬出身,手段了得。世子也是男子,寵幸她是遲早的事情。

就算沒有寵幸,她也能錦衣玉食的過日子,沒必要急於求成。

可,不是她,還會是誰呢?

須臾,水落清泉的聲音劃破緊張的空氣:“母親,兒子覺得,我們可以派人去城內的藥鋪打聽一下,近幾日都有誰去買過怡情香。”

染素汐趕忙將手指從拶子中抽出,攥成拳,牢牢地縮在懷裏。

又是片刻的沉靜。

大長公主捻着佛珠的動作頓住,沉聲道:“就依謹兒的吧。至於她,先關去佛堂。”

......

佛堂中,蓮花爐中香菸嫋嫋。

跪了半日的染素汐,雙腿早已沒了知覺。

她渾身發冷、頭腦眩暈,連手指尖都在顫抖。

“吱呀——”。

一道頎長的影子從門縫裏擠了進來,帶着散不盡的酒氣。

染素汐僵硬地抬起腦袋。

忽地,下巴被人粗暴地掐住。

染素汐毫無準備地撞進了一雙邪佞的黑眸。

“三公子?”

這人染素汐認得,是宣平侯的小兒子——江韶。

又或者說,在京城沒人不認識江韶。

人生得鳳目明皎,性子飛揚跋扈,讓人聞風喪膽。

沒來由的,染素汐心裏突然發慌。

“三公子,您怎麼來......呃......”

話未說完,捏着下巴的大手倏地下移。

水眸被驚恐填滿:“......放開......”

江韶微抬眉骨,餘光掃向煙霧後的觀音,低眉俯瞰,悲憫衆生。

“絕望嗎?我兄長死之前,也是這麼絕望。”

手臂用力,染素汐被提了起來。

窒息感如冰冷的鐵鏈一般纏繞住了生機。

染素汐眼珠瞪圓,張着嘴,四肢奮力揮舞。

一聲帶着慍怒的冷斥從門口傳來:“韶哥兒,放手。”

掌心下的掙扎越來越輕。

“韶哥兒!”

江韶暗暗咬牙,不情不願地將染素汐丟回到地上,道:“小瘦馬,咱們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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