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夫人!將軍他們已經班師回朝了!”

丫鬟清語急促的聲音灌入耳中,使得柳沁手一頓,狼毫尖端的一滴墨在賬本一角中暈染開。

這是哪裏?

柳沁有些愣神,片刻之後才扭頭看向急跑進屋的清語。

見她神色怪異,不解地開口詢問:“將軍得勝歸來是好事,你怎麼這幅神情?”

清語斂着眉,聲音變得有些哽咽:“夫人,方纔奴婢尚在外面採買府中用品,發現街上熱鬧,扭頭一看才知是將軍今日提前歸來了!現下應已入宮。只不過......”

“只不過甚麼?”柳沁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因而話音也變得有些急切。

在她熾盛的目光下,清語深吸一口氣,像是一下獲得莫大的勇氣,半眯着眼快速說道:“將軍的馬上還帶着一個......女人,二人神態交融,親暱至極,旁若無人......”

腦海中轟隆作響。

柳沁恍惚起身,看着周遭熟悉又陌生的佈局,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浮現心頭。

她竟回到了兩年前夫君歸來的這一日。

柳沁來不及多想,示意清語替自己梳妝。

“夫人這是要趕往宮中麼?”清語一邊替她描眉,一邊緊張地詢問。

柳沁搖了搖頭:“不是。”

清語覺得奇怪:“將軍這一去不知要多久,您提前做好準備,恐要等上許久他才能回府。”

“那便等着。”柳沁不驕不躁地應聲。

或許是她足夠鎮定,清語的情緒漸漸變得平穩。

待過了午時,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清語利索地彙報最新消息。

“夫人,將軍於宮中之事應當已告結,老夫人攜一行家眷特去宮門外迎了。”

“此事我倒是不知。”柳沁皺了皺眉。

清語臉上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說來也奇怪,此事最應當知會夫人,難道是欣喜過盛,一時忘了?那夫人準備如何,在府中等麼?”

“坐以待斃可不行,你不是說馬上有一名女子與他親密無間麼?我倒是想去瞧瞧,究竟是何等出色。”

宮門外。

柳沁趕至的時候,距離宮門不遠的一處小巷前烏泱泱地聚着人,其樂融融。

她走近幾步才堪堪能聽見他們之間的交談聲。

“老太太果真慈藹,難怪將軍總在月兒耳邊唸叨,月兒此前還好奇呢,現下一見,果然不由地想親近。”

“你呀!”

女子的嬌笑與老太太中氣十足的笑聲爲熱鬧的街巷又添一絲煙火氣。

因着蕭家今日得了莫大的賞賜,此時街巷上尚有一羣人圍在一起嘀嘀咕咕說着甚麼,大多數是對蕭家的豔羨、誇讚蕭府氛圍融洽。

柳沁聽着這熟悉的嬌笑,緊攥着手帕的手有些顫抖。

她穩住心神,深吸一口氣才大步走上前去,頗顯突兀的朝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又看着站在一旁尚着戎裝的蕭裕辰笑了笑:

“將軍回來得倒是比預想中還早,府裏一切已備好,只等將軍用完宮中慶宴。”

蕭裕辰面上還掛着未來得及收起的笑意,肅S冷酷的面上多了些柔情,邊關的風雨讓青澀的少年將蛻變成了勇武剛勁的大將軍。

“勞夫人費心了,月兒,快來見過夫人。”

蕭裕辰不等柳沁開口,便主動向她介紹了身旁的女子。

那個被叫做月兒的女子,一身鵝黃千褶裙,小巧精緻的臉蛋上有一雙千波流轉的杏眼。

在西北邊關風吹日曬了五年的肌膚依舊吹彈可破,可想而知她受到了蕭裕辰多少的嬌寵。

柳沁垂首,眼底迸發出無盡的恨意,可再次抬起頭時,眉眼間已帶了些許熱絡:

“這便是月兒妹妹了?方纔來的時候聽人說,將軍在外五年身側一直有個嬌嬌兒,如今看來,果真是個妙人。”

女子似是沒料到柳沁會如此說,神色瞬間變得有些古怪。

柳沁注意到了她的神色變化,只佯裝看不見似的,自顧自繼續往下續話。

“許久未見,是有許多話要敘的,馬車已然備好,咱們都回府說吧。”

現下尚在外面,蕭裕辰心中的一番打算的確不好說得人盡皆知,於是他很爽利的應承下來,“那便先回府吧。”

半個時辰後,馬車行駛到蕭府外。待它停穩,蕭裕辰率先下了馬車,回過身時下意識去扶探出身子的人。

柳沁胳膊被扶住時,臉上有一閃而過的訝異,轉瞬即逝。

他大約是習慣性要去扶那女子吧?只是他忘記了,馬車上下來的會是她。

想到此處,柳沁只覺渾身不太舒坦。

蕭裕辰侷促地縮回手。

“將軍,咱們進去吧。”柳沁目視前方,沒事人似地開口。

一行人款款行至福壽堂。

柳沁抬起眼時,視線碰巧同蕭裕辰的相撞,她自然沒錯過蕭裕辰正翕動的脣瓣。

她記得,上一世蕭裕辰就是在這裏提出要讓阮初月入府和她平起平坐的。

柳沁移開目光,彎了彎脣角,忍着噁心,佯作自然親暱地牽起女子的手,別有深意地拍她的手背。

“沒名沒份卻跟了將軍五年,總歸不像話,今日既要入府,我便做主,將你抬成貴妾吧。”

曾經她被蕭裕辰逼着將人迎進了府,萬般苦難由此開始,現下她便主動遂了他們的意,看他們還能有甚麼後招。

阮初月哪裏能想到柳沁張口就要抬她做妾,雙眼一眨便蓄起了淚,從柳沁手中抽出手,對着蕭裕辰柔柔喊道:“將軍!”

蕭裕辰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轉而對柳沁解釋:“月兒早先爲了救我還失了一個孩子,我有愧於她,貴妾實在還是委屈她。”

柳沁臉上始終端持着笑,頗有耐心地詢問:“可如今貴妾已是除了我之外最合適得宜的身份了,王爺莫不是已經有了主意?”

蕭裕辰將脣線抿直,直截了當應聲“我要娶她做平妻。”

柳沁的臉色驀地沉了下來。

“將軍,依將軍府的門第,縱是納個妾,都需身世清白,遵循禮法,阮姑娘無媒無聘在西北跟了將軍多年,縱是做妾,都有些牽強了。”

老太太本想說些甚麼,卻被阮初月柔柔打斷了。

“月兒是真心愛慕將軍的,只要將軍好,我做甚麼都是使得的,姐姐若是介懷,那月兒還是走吧。”

說着,她佯意要離開,身旁的一個小丫頭卻不滿地開了口:

“將軍來時可是說了府內夫人最是大度,可以容下我們姑娘的,可如今看來卻不是這樣,姑娘,我們還是回去吧。”

主僕二人一唱一和,蕭裕辰上前按住了阮初月,扭頭就朝着柳沁喝道:

“月兒如此純善,你便是這麼容不下她嗎?”

“你這善妒的惡婦,怎配做我的蕭府的當家主母!怎擔得鎮國將軍夫人的名號!”

柳沁不怒反笑,她掃了一眼正嚶嚶靠在蕭裕辰懷中的阮初月,面上顯了幾分譏諷,她抬眸看向老太太,問道:

“老太太也覺得我善妒,不配做蕭家的主母嗎?”

老太太早在阮初月開口的時候就急出了一腦門的冷汗,她瞪了一眼阮初月,隨即對着柳沁訕笑道:

“怎會,辰兒不過是說幾句玩笑話,當不得真,這當家主母的位置,沁兒當之無愧。”

蕭裕辰不滿的皺起了眉:“祖母!”

柳沁言笑晏晏地開口,一樁樁一件件舊事被數落了出來:

“將軍初到西北,糧草被沿路山匪搶走了一半,是我舅舅親自押鏢,送了三倍糧草到軍中。”

“同年雪災,朝廷的軍餉遲遲送不到,將士們在酷寒之下身着單衣在密林中與匪徒搏鬥,是我大哥調集柳氏銀號的金銀,將一批批棉衣送到了每一個將士的手中。”

“先帝薨逝,新帝猜忌舊臣,收回食邑封地,偌大將軍府全是靠我的嫁妝養起來的。”

說罷,她又帶了幾許玩味地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每日三碗血燕阿膠,弟妹用了千兩黃金送入雲麓書院,受山長親自授業。”

“這門親事是你母親華陽長公主在過世前親自定下的,由先皇賜的婚,於國於家我沒有半分錯事,兢兢業業地爲你操持整個將軍府,縱是先皇與長公主都覺得我擔得這鎮國將軍的當家主母一位,你又有甚麼意見?”

言辭有力,振振有聲。

福壽堂內一片寂靜,只聽得阮初月用那柔柔的聲音與蕭裕辰說:

“將軍,我就說夫人會用先皇與長公主來壓您,您可是我們大齊的戰神將軍,她卻三言兩語將這些功勞都算到了自己頭上......”

“你不過一屆婦人,竟敢如此居功!”

蕭裕辰氣急,揚手就對着柳沁打來。

但他的動靜早就被一旁清語發覺,小丫頭想也沒想急忙擋在了柳沁面前。

隨着“啪”地一聲,清語重重地倒下。

“蕭裕辰!”

沒想到眼前的男人竟真的敢動手,柳沁猛地抬起頭來,面色冷厲:“你怎麼敢?”

被她充滿恨意的眼神嚇了一跳,蕭裕辰下意識後退幾步,回過神來,又忍不住惱怒道:“我有甚麼不敢的?”

俯身將這個忠心的丫頭扶了起來,柳沁面上露出了一抹譏笑:

“我乃一品誥命之婦,是先帝念及我柳家功勞,隨同賜婚聖旨一同封賞的。”

“敢問將軍此言,將先帝置於何處?”

言語振振有聲,震的屋內所有人都沉默了。

話音落下,柳沁不再去看蕭裕辰,轉而將目光投向了那眼神閃躲的阮初月,隨即朝着清語使了個眼色:

“阮姑娘亂嚼舌根,攛掇將軍把先帝的聖威置於不顧,該罰。”

清語自是明白柳沁的意思,她三兩步上前就揚手扇了阮初月幾個巴掌。

“將軍!”

阮初月的臉頰高高腫起,姣好的面容狼藉一片。

“柳沁......”

蕭裕辰氣極,當即狠聲開口,可他還沒有說完,便被打斷。

女子一襲素裳,明明身形柔弱,可眼中的鋒芒卻如刀一般刺人:“怎麼,難道將軍還想再動手不成?”

當然不可能,之前若是沒有人提起,蕭裕辰姑且還能假裝沒有這回事。

可此刻,柳沁既然拿出了誥命當擋箭牌,他再動手,那便是對先帝公然不敬了。

“阮姑娘,我這也是爲了你好,這幾巴掌是爲了你好,救了你的命。”

看出他的退卻,柳沁冷笑一聲,雖是對着阮初月,可視線確是落在了蕭裕辰的臉上:

“將軍,您說對嗎?”

“好了,我還有許多府務要處理,便不耽誤你們闔家團聚了,我去透口氣。”

說完,她再不顧着福壽堂內衆人,帶着清語便揚長而去。

好端端的姑娘捱了這一巴掌,也不知道會不會破了相,得趕緊上藥。

柳沁遣人請來郎中爲她處理傷勢,自己則耐心等在一側。

巧合見,柳沁看見正櫃上置放的銅鏡,倒映着一副未受摧殘依舊容光煥發的面貌,她這才徹底接受了這一不可思議的事實。

她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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