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許烈哪裏顧得上聽許言的胡言亂語,仍強忍驚恐怒吼。

“逆子,還不快點給我......”

“住口!”

宋公子卻眯着眼睛沉喝一聲,直接將他喝止。

語氣中不經意流露出濃烈的君威,完全是平日在朝堂之上的口吻,使得許烈差點條件反射地跪在地上。

宋公子滿臉認真,兩眼目不轉睛,死死盯着許言。

“第二步!”

當許言的腳再次落下,第二句詩也隨之而出。

“豆在——釜中泣。”

宋公子身旁的中年人,眼中不由劃過一抹異樣的神采。

他作爲宋公子身邊的近侍,對詩詞之道也算有些研究。

兄弟爲題,即興賦詩,通常或寫茱 萸,或寫松柏。

許言卻以“豆”爲題,令他和宋公子,都感到無比新鮮。

但隨即,最後兩句道出口之後。

中年人和宋公子,以及一旁的許烈,便全都神情一變,緘默不語。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這兩句詩道出口,大廳變得如靈堂般死寂,落針有聲。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許烈嘆了口氣,神情生出萬般苦楚和複雜。

他想到剛剛,看到許言身上,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許言對這些傷痕刻苦銘心,能說出每一處傷的來歷。

自己方纔卻急着追查玉佩的下落,所以根本沒有理會。

現在想想,這些傷斷斷不可能是許言自己所爲。

那麼十有八 九,就是出自許峯的手筆。

自己的二兒子是甚麼德性,他當然也心知肚明。

當然,許烈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懷疑自己作爲接班人來培養的許文濤的。

而宋公子在聽完這首詩後,那雙古井不波的眼眸中,似有巨浪翻湧。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想到了自己。

想到當年先皇重病之時,原本親密無間地十幾名皇子,瞬間反目成仇。

想到自己這些年來,用了何等雷霆霹靂之手段,才踩着十幾位兄弟姐妹的骸骨,一步步踏上君臨天下的皇位。

這些年來,他每每夜深無人之時,心中都會生出強烈的愧恨。

他不認爲自己做錯了,對於自己的選擇也沒有半點後悔。

但是心中,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悶悶感。

今日許言七步所成之詩,總算是將他那顆扭曲內心的複雜心情給闡述而出。

豆萁和豆實之妙喻,讓閱詩無數的宋公子都忍不住拍案叫絕。

但是,讓宋公子不解的是。

許言一黃口孺子,汝臭未乾。

而且看穿着打扮,還是個鄉野孩童,目不識丁。

卻爲何能在七步之內,做出這種令他都感到震撼的奇詩?

想到這,宋公子看着許言的眼神,多出幾分異樣的神采。

上下打量了他好幾遍,忍不住興奮問道,“上柱國,敢問貴公子師承哪位大儒?”

“......啊?”

許烈微微愣了愣,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自己這個兒子,打小就藏在窮鄉僻壤,牛都沒放過幾天。

還師承哪位大儒?誰家好大儒能看上他啊。

但陛下開口詢問,他哪敢不理,只得無奈道,“回宋公子,犬兒無師無承......”

“這麼說,是自學成才了?”

宋公子眼中的欣賞更甚幾分,饒有興味道,“許言,你過來。”

許言面無表情、大大方方走上前。

他雖然不知道,面前這個年輕人的身份。

但是可以看得出的是,許烈非常怕他。

許烈身爲當朝二品大員,大乾王朝之上柱國,能讓他懼怕的人可屈指可數。

這名穿着顯赫的年輕人,很有可能是某位皇親國戚。

“許言,聽你方纔說,這枚玉佩的丟失,與你沒有關係,而與你二哥有關,是吧?”

“正是。”

許言點了點頭,聳聳肩道,“可惜,上蒼不公,讓我託生到這麼一個荒唐可笑的家庭來。”

“親爹肩無責任、始亂終棄,完全漠視身爲一個男人,身爲一個父親,所應盡的義務。”

“若非擔心世人非議,影響到他的名望、前程和仕途,起碼我還能在鄉下種地自養,也不用到這京城來受盡人間疾苦。”

“哦?”

宋公子微微眯起眼睛,饒有興味看向許烈,眼中多出一絲意味深長之色。

許烈渾身一個激靈,咬牙切齒道,“逆子,快住口,休得胡言!”

“我是在胡言麼?”

許言轉而看向許烈,聳聳肩笑道:“許大人,我在鄉下時便聽說過,你在戰場之上勇武過人,戰無不勝,令漠北蠻族聞風喪膽,被譽爲大乾猛虎。”

“但在我看來,你可比猛虎要猛得多。”

“畢竟,虎毒,尚且不食子。”

“你對自己親生骨肉的狠毒,縱容他們對我的欺凌侮辱,可比猛虎還狠多了。”

聽聞此話,許烈只感覺一股冰冷的寒意,從頭頂貫徹到腳底。

活爹誒,這種話是能當着陛下的面說的嗎?

你是真想把你爹我,架在火上生生烤死啊?

“許言,看來你這些年來,受了不少委屈啊。”

宋公子緘默片刻,微笑道,“按理說,我身爲一個外人,本不應該插手你們家中之事。”

“但今日既然碰上這樁事,那便是緣分。”

“許言,若你能再作一首詩,令我滿意,那麼這枚玉佩的事,便由我親自一管到底。”

“絕不會放過那個真正的倒賣玉佩、謀取私利之小人,也不會讓任何無辜之人蒙受冤屈!”

許言神情一凜,急忙重重點了點頭,“謝大人!”

宋公子眯着眼睛略一思忖,嘴角勾起一抹帶有幾分狡黠意味的壞笑。

“方纔我所出的兄弟二字,你的表現堪稱完美。”

“短短七步之內,便寫下一首足以流芳千古的絕句,足以證明你的才華。”

“但這一首詩,你可未必敢做。”

許言坦然笑道,“許言雖不是窮酸腐儒,但也有幾分文人風骨,豈會畏縮不言?”

“大人只管出題便是,若不敢做,我自認冤屈!”

“好!”

宋公子咧嘴一笑,朗聲道,“那我便要你,以大乾皇帝,當朝天子爲題,作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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