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逢君第二

  菜豆兒作爲一隻小公貓兒,此刻乖乖躺在衛璽懷裏十分安逸。

  而我一個姑娘家家,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醜且挫!

  醜挫之餘還一直盯着人家看,不得不說躺在地上的角度很奇特,此刻我眼中的衛璽長身玉立、玉樹臨風。

  我癡癡地打量,衛璽也奇了看我,然後問:

  “摔成這副樣子,你不疼嗎?

  我說:“你怎麼知道我不疼?”

  衛璽答:“你沒有哭。”

  “因爲我在看你……呸,不是所有人摔了就要哭的。”

  衛璽眼中有一絲錯愕,然後緩緩道:

  “你是個姑娘,若在適當的時候示弱啼哭,便有男子來救你。”

  我又問:“甚麼是適當的時候?”

  衛璽答:“現在。”

  “靠!就讓你扶一把有這麼難嗎?還要哭?老子可是要飛昇的,哭哭啼啼太娘氣了。”

  衛璽問:“你嘀嘀咕咕在說甚麼?”

  我懶得理他,自己掙扎着爬起來。

  “你既傷得如此重,何必強撐着要爬起?”

  “還不是因爲你……”

  “我怎麼了?”

  說完衛璽一把將我抱起,我一慌張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媽耶,被漂亮男人抱了!

  衛璽走了幾步,先前那郭麻子似有執着,衛璽一眼瞪過去,麻子便退幾步道:

  “是是是,公子長得好看,公子請。”

  男神的懷抱十分溫暖,我暈暈乎乎地睡過去。

  醒來時菜豆臥在我枕邊,縮成溫溫軟軟的一團兒呼呼大睡,我忍不住摸摸它的小肚子,毛茸茸的,很舒服。

  “你果然是不知道痛的,上藥的時候沒聽你吭一聲。”

  我正茫然尋找這聲音的來源,衛璽端着一碗湯藥來到我牀前,繼續道:“我照着活人的方子給你開藥,你暫且喫下看看效果。”

  他看出我不是個活人卻一點兒不驚奇,這着實讓我很驚奇。

  我試着借探微之術窺測他的內心,窺了半天也沒窺出個結果,還白費了力氣。

  衛璽見我半天不行動,忙敦促道:“你還不喝,藥快冷了。”

  我接過藥一口悶下,然後用手背擦擦嘴,趕緊問道:“你是不是……”

  他慌忙搶答:“不是。”

  我奇了問:“你都不知道我要問甚麼,怎麼就不是了呢。”

  衛璽面色沉靜如水,“別擔心,我沒有給你脫衣上藥,是請客棧老闆娘過來……”

  我和衛璽的對話最終以沉默結束,大概他其實有好多問題想問我,而我也因看不懂他的心有一大堆問題想問他,但我們終究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師父說,飛昇長生者,絕情絕欲。

  作爲死過一次的人,我要有自知之明,不絕情絕欲就會絕了自己,但我並不想徹底灰飛煙滅。

  我剛醒來不久,連人間的四季都沒有看完,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了,這算造他奶奶的甚麼孽。

  男色當頭一把刀,所以衛璽這號公子哥勢必得遠離。

  過了幾日,我臉上的淤青漸漸變淡,終於又恢復了人樣,喫飯的時候打定主意離開,想起蘿笙之前曾說過,衛璽家財萬貫出手闊綽。

  我想他既然不差錢,又待我和菜豆兒極好,臨行前我便故意多吃了幾碗,等肚子脹得渾圓之後便一把撈起菜豆兒,菜啊飯啊一股腦兒往它嘴裏灌。

  菜豆兒很懂事,一點兒也沒掙扎,只是雙眼噙着閃閃的淚花兒,喫到最後身體脹成了個球,圓滾滾地從飯桌上跌下,動彈不得。

  我不做聲,衛璽也不做聲,菜豆兒包着一包淚嗚嗚咽咽,攪得人心裏不爽。

  我便一把撿起菜豆兒,胡亂編個理由溜走了,這也是我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說謊。

  告別金主在梁州城內才晃盪兩日,菜豆兒就把我喫窮了。

  我從沒見過這麼能喫的小畜生,不僅喫得多,還要喫好的,簡簡單單的炊餅野菜糰子已經不能滿足它挑剔的食慾。

  我尋思着必須想個賺錢的法子,想來想去發現自己別無所長,菜豆兒除了喫也別無所長。

  要是當初把師父的丸丸藥藥瓶瓶罐罐倒騰出來,興許能賣個好價錢,但眼下只有師父專門給我配的丸藥,那是萬萬不能賣的。

  我抱着餓得奄奄一息的菜豆兒逛了幾條街,依然沒能決定搞甚麼營生。

  就在此時,我看見路邊一個白鬍子老頭兒擺着個算命的攤兒,當機立斷做了一個重大決定——我要去算命。

  探微之術,探微探微,探幽入微,覓識天機窺測人心,可不就是算命嘛。

  第二日我便在梁州城中心擺了個算命的攤兒。

  菜豆兒全身舒展在我的小桌上,眼睛圓睜,鬍鬚上揚,嘴裏時不時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這一人一獸的算命組合吸引了很多路人的注意力,但他們一致認爲我這是在瞎搞,根本不會算命。

  我思來想去,想起昨日那個白鬍子算命老頭兒的裝扮,認爲這裏面可能隱藏了巨大的商業祕密。

  我學老頭兒把頭髮挽起來,單用支木簪插着,再用墨水畫了兩撇小鬍子,給菜豆兒也穿上了一件黑白相間頗帥氣頗英俊的小馬褂兒。

  如此一來,我的小攤兒果真就有人光顧了。

  我借探微之術知道客官心中所想,不等他們開口便娓娓道來,再隨便佔個卦解說解說,略講講趨利避害的法子,最後謅些幸福安康的吉祥話,大筆銀子就到手,生意簡直不能更火爆,每日收攤兒都只能悄悄溜。

  幾日後的一箇中午,我正快活地數錢,菜豆兒突然喵了一聲。

  我抬頭見衛璽站在攤前,背上揹着一張古琴。

  我有點不可置信:“你……又來鬧市撫琴?這是甚麼怪癖?”

  衛璽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打量了我一會兒才說道:

  “人說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你這般將卦辭說盡,不怕誤導人麼?”

  我答:“說這話的人真是道行淺,一切命格都是有因果的,我既能看透就不會胡說,既不胡說就要收錢,營生麼,你情我願,落得大家都自在。”

  衛璽看我一眼,目光比先前更淡然,緩緩道:

  “窺測天機斂財者,必遭天譴。你若需要錢,要多少我給你,萬萬不可再繼續爲人算命。”

  我了無牽掛不怕遭天譴,再說了,他說遭天譴就遭天譴麼,我又沒有幹S人越貨的勾當,遭甚麼遭?天甚麼譴?

  如此正兒八經清新環保的創業活動遭他一通批判,想來心情極其不爽,我便一把摟起菜豆兒逃了去。

  這便是我和衛璽的第二次相見,心裏窩火,形象依然不太妙。

  我換了個地兒擺攤,還沒收多少銀子就被沈西嶺的人找到,二話不說把我擡回沈府。

  我以爲是要把我找去算命,到了才知道,人家的目標其實是菜豆兒,我這個主人只不過是個附帶品而已。

  沈西嶺的居家裝也十分華麗,穿金戴銀渾身金燦燦的,看見菜豆兒笑得合不攏嘴。

  “菜豆兒實在可愛,我非常喜歡,既然它是辛阿姑娘唯一的親人,在下也不可強取豪奪,不如請姑娘和菜豆兒一同在鄙府住下,閒來無事找菜豆兒解解悶,姑娘也好有個照應。”

  我只關心一個問題,“你管飯嗎?”

  此話一出,下面的丫鬟們都咬住嘴脣,強忍住笑意。

  我有必要補充一下:“菜豆兒正在長身體,喫得極多,還挑食要喫好的,我怕它喫食兒的勁兒嚇到你們。”

  “無妨,飯管夠,辛阿姑娘大可放心住下。”

  既然如此,我還有甚麼不滿意的,包喫包住包養菜豆兒,我可以騰出精力尋找長生藥,早找到早長生早解脫。

  在沈府的日子過得很滋潤,沈家富可敵國真不是虛妄名聲,鐘鳴鼎食、揮金如土、時日萬錢,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以前我以爲沈西嶺是個不學無術的暴發戶小土財,現在才知道,其實人家是個頗有品位的紈絝子弟,精緻優雅而又放浪形骸,才貌雙絕又風度翩翩。

  沈家幾代從商,到沈西嶺這代已是衛國第一的鴻商巨賈,他是沈家獨子,生來如衆星捧月,錦衣玉食,每日有數十個服侍的人跟着,貼身侍從是溫莊。

  沈西嶺在萬千寵愛中長大,自小散漫不羈卻又有逸羣之才,聲色犬馬,花天酒地,玩物喪志的東西樣樣都行,但他唯獨不愛權力,不願做官。

  還有一點飽受世人嘲弄,萬花叢中過,只對名妓凝雲一人傾心,見她舞一回便暈一回,但凝雲對他從來都是有禮有節有距離,不接受禮物和私會,沒有近一步的可能。

  我聽婢女曉晴說起這些時,心中着實感慨。

  那凝雲再三拒絕,要麼是欲擒故縱吊人胃口,要麼是心中早有所屬,他不是她的那碗菜。

  就像蘋果雖紅得好看,還貴得咬人,但菜豆兒卻從來不喫蘋果。只可憐西嶺兄一念執着,硬以爲菜豆兒喜歡喫蘋果。

  想到此番道理我真是驚喜不已,來人間快一月了,雖然長生藥沒找到半根,但我對男女之情的瞭解程度可不是加深一點兒半點兒。

  我思忖着有朝一日把這些道理說與師父聽,再不濟說與菜豆兒聽,哄它睡覺也是好的。

  聽我的道理長大,菜豆兒將來一定是貓界風流翹楚,瑤於山情聖。

  閒來無事,我常帶着菜豆兒在沈府中瞎晃。

  菜豆兒聰穎至極,最能尋到喫喝玩樂的好去處,它帶着我來到一處美輪美奐雕欄玉砌的宅院,裏面傳來陣陣女子的歡歌笑語。

  開展如此雅緻的活動,除了西嶺兄不會有別人。

  我從一個最近的側門進去,看見幾個身姿婀娜、穿着清涼的女子正在臺上跳舞,沈西嶺穿梭其中怡然自得。

  他穿得花裏胡哨,和鶯鶯燕燕的美麗女子渾然一體,時不時還拉起身邊舞娘一縷髮絲,輕嗅芳香,而舞娘則回之以嫵媚動人的微笑……

  這場面,真是香豔奢靡,嚇得我趕緊捂住菜豆的眼睛。

  沈西嶺看見我趕緊從脂粉堆中走出來,臉上還有幾個紅豔豔的香脣印,滿面春光。

  “辛阿姑娘,你來得正好,正準備叫人去請你呢。”

  我心中一驚,當下連擺手,“西嶺兄,這樣的活動你自己玩玩兒就好了,我立馬就走,你繼續,你繼續哈,千萬要盡興。”

  西嶺兄一把扯住我,不解地問:“辛阿姑娘,你爲何矇住菜豆的眼睛?”

  我略頓了頓,嘿嘿答:“此情此景,有一些些少兒不宜,我怕小貓見了長雞眼,它以後可是要做貓界風流翹楚的,這毛茸茸的小臉出不得一點兒差錯。”

  西嶺兄聽後,神情略尷尬,隨即拍了一個巴掌,衆舞娘便行禮退下,然後他便眉飛色舞道:“男女的事,你不懂,可惜了!”

  我立刻反駁:“胡說,我懂得很呢。”

  沈西嶺癟癟嘴:“你根本不懂!”

  我更加大聲反駁:“我懂我懂,你喜歡凝雲,可凝雲不喜歡你,你爲了補償自己就整天同其他女子膩歪,你看我是不是很懂?”

  沈西嶺吃了癟一臉菜色,隨即胡亂地揮手:“去去去,黃毛丫頭懂甚麼。

  本公子對凝雲姑娘情有獨鍾,對其他女子只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不動真情就不會翻車,說到這份上我也夠直白了,你明白了吧。”

  我嘿嘿地笑:“明白明白,太明白了。”

  如此說來,只要我不對衛璽動真情,親近親近也沒有大礙,逢場作戲淺嘗輒止嘛,這一點值得好好學習。

  沈西嶺看我豁然開朗的樣子也很高興,欣慰地點點頭:“跟着哥哥學,將來大有前途!哥哥我最近還得了一幅畫——百年前衛相王白璽的真作《桃夭圖》,邀姑娘一同欣賞欣賞。”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字號變小 字號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