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
有鬼來了？
我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反觀黃爺爺，臉上沒有任何慌張神色，一臉坦然道：“時間到了，小子，我家供桌右邊兒的抽屜之中，有五本祕籍，你算是我的關門弟子，要好好研習，不得荒廢。”
他好像已經知道外面會有甚麼東西一般。
黃爺爺扭頭向外，輕聲道：“黑爺，別現身嚇着小孩子，我跟你走就是。”
黑爺……是誰？
黃爺爺，又要走到哪兒去？
只是，黃爺爺說的這話，好像沒甚麼用。
我都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他要去何地，院中狂風就化爲了罡風，卷落無數綠葉。
“黃志軒，你屠S至親，偷窺天道，犯下重罪！我奉閻羅大王之令，前來捉拿於你！”
話音未落，院子正中，就憑空出現了一個人影。
一道黑色人影！
那人通體黑青，獠牙鬼面，頭戴黑色高帽，帽上書着“天下太平”，手中持着一根拇指粗細的鐵鏈，鐵鏈尖端掛着鉤爪。
這是……
勾魂陰差黑無常！
這一瞥，徹底顛覆了我的認知。
原來黃爺爺說的黑爺，竟是地府陰差黑無常！
我被嚇得一時腦子空白，說不出話來。
黃爺爺卻淡然一笑，輕輕說道：“走吧黑爺。”
說到此處，黃爺爺側頭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別又嚇到了孩子。”
這話一出，對面的黑無常，瞬間臉色大變。
“又？”
面多黑無常的質問，黃爺爺低頭不語，只是小步往前走着。
直至此時，我才反應過來，黃爺爺真的死了。
他真的要離開我了！
我快步奔向黃爺爺，張開雙手想把他留住，卻是一把撲了個空。
我忘了，我忘了黃爺爺是魂體。
“小子，活夠了嗎？”
黑無常冷冷一哼，掃我一眼，不再言語。
而後，揮動手中勾魂索，甩向黃爺爺的琵琶骨。
老人們常說，陰差索命，勾中琵琶骨，直接下地府。
若是黃爺爺被勾中琵琶骨，就只能跟着黑無常下陰曹了。
情急之下，我也管不得甚麼索命陰差，甚麼勾魂無常，直接跑到黃爺爺的身前，張開雙臂，“不要抓我黃爺爺。”
“妨礙陰差公務，你也想下陰曹嗎？”
黑無常眉頭一皺，收了冒着黑氣的勾魂索，探手成掌，朝我胸口拍來。
“不要！”
黃爺爺失聲叫了出來，可電光火石間，又怎麼來得及幫我擋下這掌？
黑無常這掌，裹挾着濃厚的死亡氣息。
隨掌而來的陰風颳得我睜不開雙眼。
就在我以爲我必死無疑之時，鬼紋胎記突然一熱。
像是有甚麼東西脫體而出一般，這胎記便恢復了正常。
緊接着，耳邊響起了黑無常的一聲慘叫。
難道說，黃爺爺動手揍了那勾魂無常？
我忍不住睜開眼，便看見像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的黑無常。
而黑無常的前方，是一個紅衣女子，漂浮在空中。
這背影……
是我在夢境中見到的那女人！
我的心底猛然一抽，忍不住的淚流滿面。
心安的感覺，又回來了。
黃爺爺漂浮在我身邊，輕聲說道：“我說過，有仙兒在護着你。”
原來護着我的，就是這紅衣女人。
那我差點被淹死那次，也是她救的我？
這個念頭纔剛起，黃爺爺就繼續說道：“前幾日，你差點被淹死，救你的應該也是她。”
我的雙眼，盯着那個背影，怔怔出神。
不知不覺中，嘴裏竟然蹦出二字。
“母……親……”
這聲音，極小，小到身旁的黃爺爺都聽之不見。
可那女人背影微微一滯，回頭輕瞥了我一眼，髮絲隨風而動，露出精緻的下巴和微翹的朱脣，朝我輕輕點頭。
趁紅衣女人回頭的空檔，那黑無常當即翻身，甩着勾魂索就朝空中女人飛昇撲了過來。
“小心！”
女人聽聞此言，輕笑着回過頭去，躲也不躲。
只是等黑無常欺身而近之時，一掌拍出。
這掌，裹挾着的陰氣可不算少。
一掌之後，黑無常再次飛了出去，倒在地上，捂住心口。
幾次掙扎着想站起身，但都以失敗告終。
“好，好強……”
我被這女人，驚得合不攏嘴。
另一邊，黃爺爺不知何時和我並肩而立，眉心擰起，一臉嚴肅。
“小子，這仙兒是誰，你又是誰？”
黃爺爺瞥了我一眼，那目光，好似是在看陌生人。
我顧不得答覆黃爺爺的話，兩隻眼睛只是死死盯着前方戰場。
可下一秒，黑無常所在之處，黑光一閃，便已經消失不見。
只留下滿地的陰氣。
女人回頭看了我一眼，伸出芊芊玉手，隔空對着黃爺爺輕輕一推。
黃爺爺的魂體不受控制一般，回退到了地上的身體之中。
眨眼間，空中哪兒還有甚麼女人？
像是從未存在過一般。
我扭頭去看地上的黃爺爺。
他睫毛先動，隨後，牽一髮而動全身，雙手撐地，緩緩起身。
我趕忙跑到黃爺爺身邊，把他扶了起來。
“黃……黃爺爺，你復活辣？”
黃爺爺猛然搖頭，看了一眼身上的傷口，沒搭理我。
風一吹，黃爺爺“嘶”的叫出聲來。
“走，小子，先回家。”
我點點頭，收拾好地上的法器，扶着黃爺爺回家。
回到家中，黃爺爺找出一些藥粉，讓我幫他把傷口全都敷上。
黃爺爺脫了衣服，露出滿身的傷口。
我的眼淚，忍不住的流了下來。
“小子，再哭會兒你又可以抱着我的屍體繼續哭了。”
我這才抹抹眼淚，開始幫黃爺爺敷藥。
這一敷，就用了整整三罐藥粉。
敷完之後，黃爺爺坐在牀邊，長呼了口氣，“小子，你這身世不簡單呀。”
“若非你是鬼命的話，你這身世，到哪兒都可以橫着走了。”
身世？
“黃爺爺，我就是林遠山的孫子，林九。”
黃爺爺聽我如此說道，輕輕一笑，“是，也不是，不過你能有此覺悟，也算是好事。”
只是黃爺爺一笑，就拉動了傷口，疼得額頭直冒冷汗。
半晌之後，黃爺爺才又開口問道：“你爲何要稱那紅衣大仙兒爲母親。”
……
“我覺得那女人的身上，有母親的感覺。”
這我上哪兒知道去……
當時就覺得那紅衣女人身上的氣質，和母親一般。
自然就矢口叫了出來。
這時，黃爺爺突然正襟危坐起來，“小子，你好好想想，你願不願意入道門，當我黃某的關門大弟子？”
黃爺爺瞥了我一眼，繼續說道：“之前，你爺爺其實就有讓你入我道門的意思，好歹可以受到先輩庇護。”
說到此處，黃爺爺的臉上，竟有了些失意落寞神情，“只是，當了道士，要承受五弊三缺不說，想以此討一口喫食，也是極難。”
我心中疑惑，脫口而出，“爲甚麼？”
黃爺爺猶豫片刻，繼續說道：“早二三十年之前鬼物殭屍甚麼的，大多都銷聲匿跡了，就算偶爾冒出幾隻小鬼，也翻不起甚麼大風大浪。”
“今天那院子之中的鬼物，有所不同，是被蒼山那天煞大墓之中的陰煞之氣沾染而變……”
“蒼山大墓的陰煞之氣，循着地下水脈橫穿九州，這些年來，我之所以定居在此，就是循着這煞氣來的。”
黃爺爺說完後，老淚縱橫，痛哭不止。
我輕輕叫了聲師父。
這晚之後，黃爺爺帶我搬離此地，說是自己剛纔死過一次，算是地府通緝榜上的逃犯，另一方面，要跟着水脈尋找其他蒼山煞氣，防止更多慘劇發生。
這一尋，就是十年。
十年間，黃爺爺帶我跑遍大江南北，彷彿要把所有東西都塞給我一般。
數術修煉，尋龍點穴，符籙法事，就連鍼灸推拿，藥材醫理也要精通。
他無所不教，而我無所不學。
黃爺爺說，當道士，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活下去。
會的越多，活的時間，才能越長。
這種日子，一直持續到我十九歲生日那天。
那日，我結束了山中修煉，歸家之時，早已不見了黃爺爺的蹤影，只看了他留給我的一張字條。
“十年之期已到，我該走了，你也該走了！”
“切記，去西京完成婚約，然後，好好活下去！”
“黃志軒，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