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張魯明排長聽完之後不滿地瞪了那名士兵一眼,意思是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讓他在凌參謀面前丟了面子,那名士兵有些畏懼地縮了縮脖子,識趣地走開了。

張魯明排長強忍下怒氣,衝着神情嚴肅的凌觀海尷尬地彙報道:“這不,又有老百姓要求加入我們工兵營,被我們回絕之後,正在那裏鬧騰呢。”說完,他向通往碼頭的石坡底下指了指。

“走,一起過去看看!”凌觀海聽了張魯明的報告,也覺得此事頗有些意思,於是招呼張魯明和曹文昭一起上前瞭解一下情況。

三人走下青石板鋪就的石坡,擠過了排隊等待上船的人羣,走上前去一看。只見渡船碼頭上,一個五十多歲兩鬢微霜的老人頭戴一頂破草帽,穿着一件滿是窟窿的破爛的羊皮坎肩,下身穿着一條打滿補丁的破布褲子,在腰間用一根麻繩緊緊束着,赤着雙腳正跟兩名工兵營的士兵交涉着,老人那滿是皺紋和褶子的蒼老的臉龐上微微泛紅,神情顯得很是激動。

帶頭的一名士兵身材高大,是個上士班長,說着一口略帶山東味的官話,耐心地向着老人解釋着:“老人家,您年紀太大了,加入俺們工兵營多有不便。而且俺們師長有令,渡船的操作和安全由俺們工兵營全權負責,不能煩勞本地百姓。您還是別爲難俺了,跟您的家人一起向南撤離吧!”

因年紀大而遭到拒絕,老人顯得很不高興,他神情激動地高聲嚷嚷:“我水性好,從十五歲開始就在這沅江裏做那打漁的漁夫,四十多年來從來不曾出過事。別看我今年已然是五十六歲了,但你看看我,依然是身體強健,不輸給你們這些後生小輩!不是我誇口,只要給我一艘船,不管上來多少鬼子,我都能把他們的船搞翻,讓他們到這沅江裏裏去喂王八!”

凌觀海見他們糾纏在一起,堵住了上船的人流,導致碼頭上混亂一片,連忙三步並作兩步的趕上前去,伸手攔住老人,笑着說道:“老人家您身體硬朗不減當年,但是我們師長確實有命令,不能讓年齡超過四十五歲的本地居民幫忙撐船,我們怎麼着也不敢違逆上峯的命令啊!”

那位老人看了看凌觀海,又看了看那名上士班長,嘆了口氣說道:“長官,你說的都是實話,這我也知道,但是我這一番也是真情實意啊。想我那住在上高的兒子和兒媳三年前都被小鬼子戰鬥機扔的Z彈炸死了,現在只剩下小老兒我一個人住在城西的老宅子裏,孤苦伶仃一個人。我活到這歲數也是夠本了,與其死在逃難的路上,還不如留下來,趁着這把老骨頭還算能對付,跟着你們一起打小鬼子,給我那苦命的兒子和兒媳報仇!人心都是肉長的,現在兒子死了,家也沒了,你叫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這年月我要是隻顧着自己逃命,不用老天爺劈死我,你叫我直接被那小鬼子的Z彈炸死!”

張魯明排長,曹文昭以及那個上士班長三個人聽完老人家的悲慘遭遇之後,都是沉默不語,他們實在是不知道該用何言語來拒絕這個下定了決心,一心想着跟鬼子死磕,給親人報仇的老人。三個人彼此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都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凌觀海,希望他能夠順利解決此事。

凌觀海看着老人家那誠懇的態度,聽完了那番發自肺腑的言語,頓覺此事實在是不易解決,他伸手摩挲了一下下巴上的鬍渣,點了點頭說道:“好,既然老人家態度如此解決,那你這個編外人員我就代工兵營的張排長收下了。張排長你說好不好?”

“這……凌參謀……你……”張魯明排長萬沒有想到凌參謀會答應得如此爽快,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剛想回答一句“這恐怕不妥吧”這話還沒出口,卻一下被凌觀海打斷了話頭。

“看來,張魯明排長也沒有異議,那就這麼定了。”凌觀海顯然沒有讓張排長回答的意思,彷彿自問自答一般,轉身向站在一旁滿臉喜色的老人詢問道,“老人家你現在可是我手下的兵了,我下達甚麼命令你都得聽對吧?”

“是,長官您儘管吩咐!只要您下令,我孫某人水裏來水裏去,火裏來火裏去,絕無二話!”老人畢恭畢敬的學着敬了一個軍禮,昂首挺胸神情嚴肅的回答道。

“那好,我命令你即刻登上這條船,護送這一船老小前往長沙西城,直至常德城的戰鬥結束,沒我的命令,不得中途返回!聽明白了嗎?”凌觀海收起了笑容,用上級對下級下達命令的口吻嚴肅地說道。

“這……凌長官……”老人家顯然沒想到凌觀海會下達這麼一個命令,神情驚愕地愣在當場,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凌觀海上前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嚴肅地說道:“你剛纔是怎麼答應我的來着?!可不能反悔啊!”

老人的身子忽然搖了搖,凌觀海明顯地感覺到老人的身子在微微顫抖,可見其內心正在經歷了激烈地掙扎,那老人呆立了半分鐘左右,終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搖着手說道:“罷罷罷——凌長官,你甚麼都別說了,我依你就是。你們虎賁對我們常德百姓太好了。好吧,我現在就跟着這船人南下撤離。我也沒啥說的了,臨走之前恭祝你們旗開得勝,多S鬼子!”老人說完這句,忽然彎下腰來,對着在場的凌觀海,張魯明,曹文昭等人一一鞠了一躬,然後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一腳踏上了岸邊的船頭,隨着衆人坐船渡江去了。凌觀海看着老人家遠去的背影,他剛剛清晰地看到老人家那渾濁的雙眼之中有晶瑩的淚花在閃動。

凌觀海,張魯明,曹文昭等人面對老人的鞠躬致謝,都是一一敬禮作爲回禮,在場的衆人都是神情嚴肅,他們都感到了自身肩膀上所承載的榮譽感和使命感,即將到來的這場惡戰如果打不好,實在是對不起常德城數十萬百姓的殷切期望。

“凌長官真有你的!”張魯明排長一直認爲師部的參謀們只會紙上談兵,在地圖上寫寫畫畫,幹些舞文弄墨的事。今天看到凌觀海如此的機智果斷,不禁對眼前這個看似文弱的小參謀有些刮目相看了。

凌觀海聞言微微一笑,沒有說甚麼。然而正當他準備轉身離開,再去大西門那裏查看一下情況的時候。忽然石坡下的碼頭上再次一片混亂,人羣中有人指着天空中的一個黑影,驚叫了一聲:“戰鬥機——小鬼子的戰鬥機來啦!”那個眼尖的人這麼一喊,整個大南碼頭上頓時猶如炸了鍋一般,人羣迅速大亂了起來。原本秩序井然,排隊上船的人羣霎時之間四散開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好似一隻只無頭蒼蠅一般,四下亂竄,尋找躲避。一時之間婦女驚恐地尖叫聲,男人焦慮的招呼親友聲,孩子刺耳的哭叫聲此起彼伏。

凌觀海和張魯明排長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返身跑上了石坡臺階的最高處,手搭涼棚一起抬頭向北方的天空看去,只見三個黑影由遠及近,從北方的天空中疾馳而來,定睛一看,那三架飛機的機身和機翼上印刷者刺眼的膏藥旗,正是日本陸軍飛行戰隊裝備的“一式二型戰鬥機”(Ki-43-II)

“該死的!”凌觀海揮舞了一下拳頭,暗自咒罵了一聲。他轉過身去衝着身後的張魯明排長焦急地大喊道,“快——將碼頭上的羣衆就近疏散隱蔽,組織人手將渡船僞裝遮蓋起來,不能讓鬼子的飛行員發現,這些渡船一旦被炸沉,我們可就沒多餘的船隻用來疏散百姓了,快——”他知道張魯明的手下都是沒有武器的工兵,根本無法作戰。而且“一式二型戰鬥機”的自封油箱可抗12.7mm機炮攻擊、駕駛艙周圍的裝甲板可防12.7mm機槍子彈攻擊,一般的單兵輕武器根本無法給這種日軍專用戰鬥機造成任何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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