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門前院後事事多

曾國藩考取“進士”,併成爲翰林院的庶吉士之後,心中無限暢想。此時,他人生的理想越來越高遠,工作動力越來越強大。在曾家,從來只是半耕半讀的狀態,四代人都渴望獲功名。最終,到曾國藩這代時,曾國藩最終可以光耀門楣了。曾國藩不但進了翰林院,並覲見道光皇帝。曾家的仕途之夢,終於能在曾國藩身上騰飛了。

剛剛進入翰林院,曾國藩便認真處理好京城生活、工作的一切事務,甚麼朋友上門,同學切磋,上下交流,等等,曾國藩都開始有計劃地處理。幾個月時間,曾國藩的生活和工作狀態基本穩定,於是,他決定歸鄉醒世。金秋八月離開京城,一路上,風風雨雨。

當曾國藩行至湖北境內的襄樊時,因要過水道,上安陸。行至水中央時,颶風驟起。水面上十隻渡船,幾乎沒有完整過水的。但是,曾國藩本人卻完好無損。到達安陸對岸時,曾國藩忍不住大聲呼喚一聲:“真是老天保佑啊!”不得不說,曾國藩身上的確有着某種神祕的東西。

歸入鄉里,曾國藩欣喜若狂沒親戚鄰里更是無不上門,迎接英雄般迎接曾國藩。從小,湖南湘鄉縣就流傳着“順口溜”:“一舉登科日,雙親未老時。錦衣歸故里,端的是男兒”,“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等等。就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學子,相信曾國藩已將其背得滾瓜爛熟。今天,曾國藩能面見天子,進入翰林院,實是印證了這些話。

此時,曾國藩已“錦衣”還鄉,一進家門,鄉里便沸騰起來,渴望在曾國藩那裏獲得一些長見識的聞人趣事。看到家中蓬蓽生輝,於是曾國藩脫下衣冠,認真地對相親們說起在京城的所見所聞。同時,曾家上下開始忙碌起來,買來大魚大肉,款待鄉里。

三天鬧騰下來,曾國藩漸漸浮躁起來,終日與鄉里們談天說地,墮怠了文學。但是,曾國藩卻是個能自持之人。賓客們都離開了,曾家的喜氣開始漸漸散去。曾國藩站在堂屋裏,忍不住輕輕地對自己說道:“功成名就之日還遠,當自我勉勵纔是。”於是,曾國藩又開始學習了。

喜事辦完之後,曾家依然能接受到鄉里鄉外親人、友人和交親們的不斷上門。六十五歲的曾玉屏很是高興地對曾麟書道:“我家一向以農民身份示人,雖富貴,但卻沒擺脫終日勞動的命運。今國藩已考中進士,入翰林,事業剛剛起步。我們不能讓他有生活上的負擔。”曾麟書馬上拱手道:“家中一切大事小事,我都不讓國藩知道,爲的就是讓他苦心學習,發展仕途。”後面,在十多年的京官生涯中,曾國藩從未感受到家庭負擔,曾麟書更是拼命勞動,渴望曾國藩能在仕途上有成就,並光宗耀祖。

在京城期間,曾國藩基本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但由於家庭條件有限,他也有過向富貴人家借貸的現象。有時過着窮酸潦倒的生活,平時,只是衣食無憂,不能大有作爲。在此情況之下,家人卻在省喫儉用,全力幫助曾國藩。

因此,每當回憶起京官那段時光時,曾國藩總是感慨萬千,並常常將那時撰寫的楹聯那出來,認真品味:“有子孫,有田園,家風半讀半耕,但以箕裘承祖澤。無官守,無言責,世事不聞不問,且將艱鉅付兒曹。”

從這句楹聯中能看出,曾國藩定位自己的家庭是“半讀半耕”的狀態。此時,曾家田地有剩餘,可供外人耕種。因此,曾家人全部能耕作,並能將多餘的財富儲存家中。這樣,曾國藩就可以認真讀書,而且,曾家四代人手不離書,渴望進仕的願望比任何人都要強。到曾國藩一代,竟能功成名就,曾家上下自己驕傲自得起來。

聞到曾國藩歸來,見到鄉里都來仰視曾家。於是,曾麟書自然認爲這是一種榮耀,並對曾國藩說道:“曾家苦心經營起來的門楣,就讓你繼續修了。”事實上,“半讀半耕”早在曾玉屏時期便形成,那時,曾玉屏終日讀書,但並無考取功名的能力。因此,曾玉屏是真正的農家讀書者,即使有遠大抱負,卻無法實現,只是渴望光耀門楣。

到曾麟書時期,曾家半耕半讀的狀態漸漸成熟,曾麟書參加過大大小小的考試,並以仕途進仕的方式,渴望獲得政治上的成就。在此情況之下,“半讀半耕”的狀態漸漸不能維持狀態,有時還出現曾麟書放棄讀書,外出打工,幾年之後繼續讀書的現象。這也是另一種“半讀半耕”狀態。

此時,曾玉屏時期的“半讀半耕”狀態與曾麟書時期有很大區別。曾玉屏完全是實現一種理想狀態而讀書,純粹是爲了贏得他人的口碑,並光耀門楣;曾麟書完全是爲仕途,並渴望日後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樹。這樣,曾家才能獲得冠冕堂皇的仕途生涯。

到曾國藩時期,曾國藩的“半讀半耕”狀態有出現新氣象,那就是:曾國藩在仕途考試中產生突破性進展,並將重心傾向於“多讀少耕”。曾家全家激動了,認爲全家人幾代努力之後,看出好結果了。在此情況之下,才能真正意義上的成爲書香門第。

曾國藩考上進士之後,並不像《儒林外史》中的范進那樣,忘乎所以,並癡情到發瘋的地步,而是繼續刻苦讀書,並保持曾家的傳統。這一切主要是曾玉屏的功勞。曾國藩歸鄉之後,曾玉屏常常教育他道:“國藩,你是我家第一個中進士,並進翰林之人,切記戒驕戒躁,凡事沉着。”曾國藩聽完,總是連連點頭。

道光十八年(公元1838年),曾國藩考中進士,進了翰林院。同時,湘鄉縣流傳着天花病,將無數人的性命無情地奪走。當時,曾玉屏已六十五歲,其夫人王氏已七十一歲高齡。曾國藩的父親曾麟書四十九歲,其夫人,即曾國藩的母親五十四歲。叔父曾驥雲三十二歲,嬸母三十一歲。他們沒有子女,而是與兄嫂一起生活。

當時,曾國藩的夫人歐陽氏已二十三歲。按年齡排序,曾國藩的姐姐曾國蘭三十一歲,於道光十年(公元1830年)出嫁給本邑王氏;妹妹國蕙二十五歲,於年前出嫁給姐姐的小叔子,姐妹倆成爲妯娌;妹妹國芝二十一歲,待字閨中;弟弟國潢十九歲;弟國華十七歲;弟國葆十一歲;最小的妹妹,小名滿妹,時年九歲。晚輩中,只有其夫人於年前十月出生一名稚子,名叫禎第。

以上是曾國藩的家庭狀況,但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天花病魔,將曾國藩一家的整個打得支離破碎,悲痛欲絕,絕望到極點。道光十八年很快就要結果了,曾國藩已從京城歸來,並準備與家人過新春佳節。

但是,道光十九年正月之初,從天而降的天花病便浸染到國葆(字,季洪)、國荃(字,叔淳)、滿妹和楨第四人。由於國葆與國荃身體還算健康,吃盡苦頭,從磨難中逃了出來。可惜的是,滿妹與楨第倆人相繼死去。

滿妹死亡之前,形象極爲可怕。她臉上長滿痘痂都被手指抓破,臉上的潰爛蔓延到頸部。被褥上血漬斑斑,一進房間,便能聞到皮膚的腐爛味,讓人作嘔。其時,小楨第還是十五個月的襁褓之童,染上天花之後,日夜啼哭,最終嗓子都變聲音,越來越嘶啞。啼聲越來越小時,曾家全家求醫問藥,終於沒有迴天之術,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孩子死去。時值二月之初。

此時,曾國荃的天花病開始加重,家人見滿妹和小楨第相繼因病死去,不敢將消息傳遞給國荃,怕他有甚麼極端想法。同時,國甫也染疾不起,家人驚得整天涕淚漣漣。最後,家人請醫生給國甫檢查,診斷出是傷風。這時,全家人海絕望中看到一點光芒。

小楨第十五個月看到母親歐陽氏,不知見了幾面曾國藩,就被天花奪走了性命。全家人異常悲憤。歐陽氏悲痛欲絕,終日以淚洗面,差點兒斷絕了性命。曾國藩一時不離在她身邊,生怕她再尋短劍。此時,滿妹也死去,曾國藩與自己的妹妹情深義厚,甚至還有“長兄爲父”的關係,自然要爲滿妹啼泣一番。

滿妹整天抱着楨第,倆人形影不離。今天,倆人雙雙離開人間,全家人只能用無盡的悲傷來爲他們送行。在曾家主人曾玉屏的建議之下,滿妹與楨第合葬。爲了表達全家人的傷心,以及曾國藩本人對兒子和妹妹的無限懷念之情,曾國藩特爲他們樹立了一座豐碑,悲切懷念之情可想而知。

天花將曾就愛兩條性命奪走之後,全家非常傷心。但幾個月之後,年歲二十二國芝定親。從定期到晚婚,由曾國藩一手操辦,並讓其增長了一少辦事的能力和人間情感。其時,國芝體弱多病,甚至身孕都成問題。在此情況之下,曾國藩竭力不讓國芝結婚,生子。這次,是本邑朱氏“半讀半耕”家庭找上門來。媒人特別提出,“願而敦,納而慈愛”,稱爲“必得佳婿,莫良此子”。

曾國藩聽完之後,有些心動,認爲這是一門不錯的親事。但他有些不放心,請占卜者佔算一便,發現卜者所言皆爲吉祥。高興之餘,曾國藩當機立斷,將這們親事答應。幾個月之後,在曾國藩的一手操辦之下,朱氏與國芝的婚禮結束了。

當時,朱氏兄弟都是鄉試中的舉人,有一定的影響力。結婚時,“里人頗稱門祚之盛”,還有“迎親之夕,婚婭族黨會者數百人”,這些都說明,朱氏家族並非一般人家,結婚場面聲勢浩大。幾年生活之後,朱家對曾國芝頗爲滿意,在鄰里面前盛讚她的爲人處世。

但是,朱家平靜而美滿的生活只存在了八年。那一年,國芝因難產而離開人世。曾家得到消息後,萬分悲痛。此時,曾國藩聯想到當年曾家滿妹和楨第亡故,今第三人國芝又難產而亡,心中傷心至極。

此時,曾國藩爲朱氏妹妹寫下碑誌,並追憶滿妹和楨第。曾國藩悲憤交加,一揮而就。然後,他陷入深深地思念和追憶之中。看着桌上的文字,彷彿又看到一個伶牙俐齒,溫順的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

對於曾國藩而言,登翰林已是天下的快慰,但這一天,家中損失兩位重要成員,讓曾國藩傷心欲絕。在此情況之下,他只能仁主痛苦,將自己的喜悅全部埋藏在心底,痛快地哭了一場。喪事完畢之後,曾國藩走在大街上,發現鄉里鄰里對自己充滿崇敬的微笑。於是,他心中的榮譽感又回來了。現在,人人心中都認爲曾國藩爲湘鄉爭光了,是個光耀門楣的大才子。

當時,曾國藩祈求數百年的書香門第終於在曾國藩身上實現,通過讀書,考試登科,並進入仕途。這是多麼的榮耀、自豪!根據當時考試的規矩,全國能中舉人者不多兩百人——事實上,這個數字會不斷變化,少則幾十人,多則四百人者。曾國藩獲得第一科,全國共有194人(一甲3人,二甲82人,三甲109人)中科。

總的來算,湖南共5人中科,而且全部都在長沙府,湘鄉縣有2人。根君統計,從清朝順治初年到光緒九年(公元1883年)近240年時間裏,湖南全省共中進士650人,各縣(包括散州和廳)平均不到9人。認真地盤算一遍,能得出結論,湖南省各縣每二十六七年才能出一個進士。至於進翰林院,更是鳳毛麟角。

可見,曾國藩在鄉里的地位。正因此,曾氏家族開始決定修繕家譜。曾家族譜名爲《湘鄉大界曾氏族譜》,此次修繕,是第三次。由於曾國藩的出現,併入進士,登翰林,所以曾氏家族決定認真籌備,熱熱鬧鬧地辦下去。

《湘鄉大界曾氏族譜》於康熙末,雍正初編纂,嘉慶初年續修。此時,族人都在議論對譜牒進行第三次修繕時,卻無人出面,無人帶頭。這次,曾國藩從京城傳回好消息,中進士,進翰林,實屬歷史難得的成績。

就着曾國藩光宗耀祖的成就,曾氏家族對修譜之事進行了討論,並決定由曾國藩的叔父曾驥雲擔任主事。經過討論,這次修譜不單是對後人血脈的編續,而且會對從前編撰好的族系進行考證,將不正確的部分剔除,沒有造名在內的族人全部彌補進來。

因此,這是一項複雜而艱苦的工作。曾國藩整天跟着叔父曾驥雲,奔走在湘鄉縣境內,四處打聽曾氏家族的家族情況。

一切料理停當之後,曾國藩決定返京。1839年出期,曾氏家族族譜修繕完畢,工程可稱浩大,複雜而艱鉅。此後,曾氏族譜又有兩次修繕,即光緒二十年(公元1894年)至光緒二十六年(1900),由曾國藩的侄孫曾廣祚(曾國潢嫡孫),以及孫曾廣鈞進行了第四次修繕。

最後一次就是1946年,由曾約農主持修繕第五本,共計二十四卷,有史以來編纂工程最大,最詳實,最真實的一版。其中,曾國藩成爲家族中最重要的人物,並在族譜中收錄了曾國藩的壽序、哀辭、墓表和墓誌銘等,並將曾國藩生前的文字全部編輯成書,爲後人留下寶貴的精神財富。

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曾國藩促成曾家一件美事。當年,曾國藩的叔父曾驥雲即與本邑羅氏女子結婚。但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當曾驥雲認爲自己一切都順心如意時,妻子羅氏卻常常生病,不能持家過日子。幾年之後,家中竟不能添一新丁,曾驥雲終日悶悶不樂。

巧合的是,曾國藩的三地曾國華幼年算過一次命,稱曾國華命裏缺貴人,如果能認自己的叔父爲父親,將來並是長壽富貴之人。此時,正值曾驥雲苦惱無嗣。曾國藩發現真相,於是將曾國華的故事說了一遍,並請求叔父能收納這個“乾兒子”。曾驥雲喜出望外,欣喜然接受

一切辦理妥當之後,曾國藩擇定時日,並於十一月初二動身。

爲了能讓曾國華成爲叔父的後嗣,曾國藩用三寸不爛之舌,打算將母親羅氏說通。在曾國藩的影響中,叔父喜歡曾國華,常常在他面前稱讚曾國藩,並讓他向曾國藩學習。此時,曾國藩走到母親榻前,冷靜地道:“母親,今叔父家人人丁冷淡,香火斷續,我想讓國華做他老人家的子嗣,將叔父一門門檻壘起來。”

羅氏很不以爲然地道:“這事不知提了多少遍,我是堅決不同意的。”曾國藩忙謙恭地道:“是嗎?如今,家中已無甚麼祈求的,更不會愁喫穿,唯一多餘的就是家中勞動力,能讓國華過去,我家負擔更小”,曾國藩慢慢地咽一口氣道:“況且,國華過去能喫飯叔父的飯,幫叔父辦事,讓兩家長通有無,更光耀了門楣,不是?”

羅氏本就是喜歡曾國藩的人,加上他這樣巧言,於是微微一笑道:“是嗎?你看你,說得多好。那就這樣吧!”曾國藩聽到這,心中一陣竊喜,連連點頭道:“好!好!”這年十月二十六日,曾國藩按族禮,舉行“族戚四席”,一場演習下來,曾國華正式成爲曾驥雲的乾兒子。

同樣是這一年,十一月初二,曾國藩將一切事務安排停當,開始了一段風塵僕僕的進京之路。其時,這天寅時(凌晨三點到五點),曾國藩妻子歐陽氏在房間裏完成了生產,生下一個男嬰,就是後來的曾紀澤。

曾國藩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嬰兒,心中不甚歡喜。但是,自己的一切行裝已準備妥當,再過幾個時辰,就得出發了。看着這嬰兒,再看看馬車行李,心中既激動,又失落。此時,曾國藩恨不得將自己的兒子和夫人一起帶走,但是,自己是去京城做官,只有放棄一些生活,才能贏得事業上的成功,真所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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