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京城夢少年奮崛起 第一節 學而優則仕紛途

道光二十年(公元1840年),這是一箇中華民族永遠忘不了的年代。正是這一年,中英鴉片戰爭爆發,中華大地,東南一隅,以及沿海地區受到戰火的洗禮。因此,國人對中國產生新認識。所謂的中國,就是一個任人欺凌,不能自醒,自甘墮落的國家。以此爲背景,中國歷史翻開嶄新的一頁,甚麼救亡圖存,學習洋人,發展工業等等現實,要求中國人求變,並融入這個需要自強、競爭,適者生存的世界。

此時,曾國藩的人生也翻開了嶄新的一頁。真正的“學而優則仕”,發生在曾國藩身上,也是道光二十年,這個血雨腥風的年代。正是這一年,曾國藩進入京官生活,併成爲優秀的學士完美地轉身爲仕士。

對於曾國藩來說,真正入仕是一條很艱辛的道路。那時,清王朝統治範圍內依然盛行着“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傳統,進而走上科舉這條“獨木橋”。在曾國藩的學習生涯中,從不對國家高談闊論,從不認爲中國的未來會是一種危險的境地,更不會想象,中國的未來會是一個四分撕裂,內憂外患的局面。

但是,曾國藩進入京官生活之後,這一切發生明顯變化。他自己認爲,要想在仕途上有所發展,不但要談古論今,更要對事實有清醒認識,審時度勢,成爲一個政治家。在這一條道路上,曾國藩走得並不坦然,但他有自己的捷徑,那就是刻苦讀書,並在翰林院與文友切磋文章,談論觀點。長此以往,曾國藩對政治格格不入的性格漸漸消融。

就曾國藩自己的目標來說,他要成爲理學家,並用理學解釋政治和股價命運等問題。鴉片戰爭打響,讓剛剛坐在翰林院躺椅上的曾國藩心中震動不已。他看來,鴉片戰爭是中國直面西洋人的第一次。中國將面臨被蠶食的境地。以此爲背景,曾國藩並沒有對國家產生更深刻的認識,因爲,他認爲在鬥爭複雜的官場上,必須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自從正月正式進入翰林院開始,曾國藩就開始了他全國最權威、最高等的學府深造。按清王朝的科律,翰林院庶吉士學屆爲三年,屬官方機構,掌握編修國史,撰寫有關典禮文件等事務。作爲官方最高級別文苑場所,庶吉士都是由進士中管選而出,非出類拔萃者不得進。就當是情況而論,歷屆進士一甲前三名直接入選翰林院。此時,曾國藩有幸入選,自然是天賜的美事。

根據清朝人的俗規,庶吉士名義上是三年屆滿,事實上只要跨過三個年頭,便可畢業。所謂畢業,就是學成屆滿之後,受封政府官職。作爲進士出身,朝廷即優先考慮授予官職,可享受優先填補實缺的待遇,甚至初任官時便可充當正印官,即有實權的一把手。而庶吉士畢業,更是優上有優,官宦之道前途無量。

到曾國藩這屆,庶吉士館僅僅維持了三個月。這年四月,庶吉士學員們便“散館”。可以看出,當時朝廷對翰林院的管理已非常鬆懈。學員無法完成學業不說,更多的人感到自己學不到知識,甚至有人認爲,混個一官半職就完事了。

考試之後,曾國藩獲列爲二等在第十九名,授職檢討。當時,最高官位,翰林院次位,主官爲掌印學士,須由大學士、尚書累高官中選充。各屬官安準立排列是:侍讀學士、侍講學士、侍讀、侍講、修撰、編修、檢討等。可見,曾國藩獲得的是最後一階官職。狀元、榜眼、探花分別授予修撰、編修等職位。曾國藩的官階屬從七品,相當於一個地方知縣的銜位。

但曾國藩是留院授職,比院外官職,如事中、御史、主事、知縣等官職更優秀,屬朝廷直屬官員。翰林院本身就是講究學問,切磋文章,發表意見的地方,因此,很少關係到政府行政工作。有人說,翰林院是清水衙門,學士們都有高傲之氣,但卻毫無作爲。

因此,天下人都認爲,翰林院是仕途通達的福地。在翰林院深造,是做官升遷的最大資本。曾國藩有志向,他渴望成爲政府官員,但必須經過地方知府的引薦。沒有關係,是萬萬行不通的。而曾國藩卻始終對自己抱有希望,一來是他刻苦學習,鑽研學問;二來,翰林院中入仕的官員,個個官路亨通。盡覽朝廷官員,大有作爲和步步擢升非翰林院學士莫屬。

在翰林院的檢討之職上端坐了不到三年時間,曾國藩的宏途終於來了。也就是道光二十三年(公元1843年)升任侍講。進兩年,曾國藩又擢升爲侍講學士。道光二十七年(公元1847年)六月,曾國藩再遷升至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從此,曾國藩結束了翰林院生涯。

回首七年時光,曾國藩感慨萬千,認爲翰林院所涉政務甚少,終日研究學問,苦修文章,雖無甚建樹,卻使自己學業大漲,文章斐然,屬“大進”時期。所謂“大進”,還有“小進”,即在湖南嶽麓書院學習期間;更深地推理,還有一個“平庸”時期,那是自己初識文字,淺學文理時,即父親教育自己時期和湘鄉學堂學習時期。

至於“平庸”時期,能把是曾國藩最難以啓齒的時光。終日跟在父親後面,咬文嚼字,就是後來的他鄉學習,也未能讓自己產生學高智深之感。由此,成才之後的曾國藩常常這樣慨嘆:雖說此時學習刻苦,但終日模仿科試貼文,無法解脫志趣,甚爲遺憾。他自我肯定,天分不堪低,卻未學習之法,不深明學習經世之浩學,終日渾渾噩噩,身心不得解脫。

後來,曾國藩進入嶽麓書院學習,自稱爲“小進”時期。此時,曾國藩初識京師文華,頓感撥雲見日,心神俱開。在此地,他不但深學科試貼擴之學,更開始古文辭創作,並掌握門徑。由於此次學習之後直接進京考試,研究不少古文經學,尤喜歡韓昌黎的文風,稱其爲“散體古文之代表”。

所謂古文,即是秦漢時期以古文寫作的散體文。與六朝駢體文相媲,屬正統的科舉考試文體,受到廣大文人文仕的熱烈追捧,一直處於主體地位。

在歷史上,唐代韓愈(昌黎)是倡導古體文,反對駢體文的著名代表之一。曾國藩熱心於韓昌黎的古體文在,是一種文學造詣和研究學問的深刻認識,並強調自己的文風必然“傳承古志,古爲今用”。到近代,對曾國藩學識和文風帶來深刻影響的還有“桐城派”。

在清朝,“桐城派”極力倡導古體文風,迴避當時的簡單文意,深淺不一的文風。其代表人物有方苞、劉大櫆、姚鼐,世人成其爲“桐城三祖”,承襲百餘年,姚鼐成爲“最”,集“桐城派”大成。他們大興唐宋時期古文派之遺風,並大膽做創新,打破了時下流行的淺顯文意之風,並挽回幾許文章載道之風,實是進步學派。

當時,曾國藩並無深厚學問,時值“桐城派漸漸式微”,要想在學問文章上有所建樹,就必須追隨“桐城三祖”,成爲沒落學派的最後一個“鉅子”。但是,當時的曾國藩才疏學淺,根本無法見識此學派的真文真義,更不必說延續其文風了。所以,纔有曾國藩初到金陵,如飢似渴地在書市上尋找二十三史的場面。

即便這樣,曾國藩也未實現他文風上引領風騷的局面,更談不上“文以載道”的崇高,只能算是一個出色的學問家,一名優秀的文章能手,無法上升到治學,發展文學、文章的高度。因此,曾國藩一生學識龐雜,籠統而不繫統,成爲他的一種人生標記。其實,這樣的人更容易成爲一個政治家。事實上,一切也正在證明。

“大進”時期,是曾國藩成爲中進士,入翰林之後的事。此時,曾國藩已能將學習當成一種職業,併成爲朝廷的智囊人員,自然歡喜異常。功成名就之後,他常常發出這樣的言論:自己一生苦讀詩書,卻未像大多數人那樣,垂垂老矣而毫無作爲。作爲過來人,他認爲科舉是一條非常艱險的道路,人人渴望,人人受挫,包括自己在內。

直到第三次“入考”時,才如願以償,成爲進士,進入翰林院。因此,他更認識到,科舉是一條無人能過的獨木橋,也曾不只一次地教育自己的弟弟和子侄,“勿以科舉貼擴爲終生學習之終,如少年得志,不由分說。若垂垂老矣,苦學掙扎,則毀滅人生,喪失人性”。

但是,親戚們看到曾國藩通過科舉而光宗耀祖,個個摩拳擦掌,根本不將曾國藩的話當回事。就是曾國藩的兒子曾紀澤也認爲:父親常常教育我們不要過分研習八股,自己卻八股出身,聲明顯赫,我等時時勤勉,尋圖大志。當時,曾國藩的父親,老科舉學生曾麟書也認爲,兒子這樣教育親屬子侄,實屬敗壞家風。他要求曾家人認真讀書,研習貼擴八股,做第二個曾國藩,光耀門楣。

進入翰林院之後,曾國藩的學識有了巨大進步,無可厚非。由於學習得法,刻苦有效,常常都到有人、同事的褒揚。尤其是對安徽桐城派包姚等的崇拜,研習文理,讓曾國藩的學養越來越深厚。此時,曾國藩與當時的文人劉蓉接觸,並常常與之書信往來。加上與桐城派嫡系子弟之間的來往,讓他如魚得水,深入該派門徑。

就情況來看,曾國藩渴望獲得桐城派的真傳,但其最後一代鼻祖姚鼐已不在人世。細算算,姚鼐比曾國藩長七十九年。儘管其高壽,但曾國藩童年時他便去世。因此,無法親見陶乃之真跡。爲了能在“古文”上有所建樹,他便與當時的桐城派紅人,江蘇上元(今屬南京市)的梅曾亮(又稱梅宗亮,字伯言)相交,並對其產生“古文”學識和修養上的深刻影響。曾國藩曾贈詩於梅曾亮,曰:“單緒真傳自皖桐,不孤當代一文雄。”可見,曾國藩對梅曾亮的熱衷,並形成對桐城派的仰視。以此爲基礎,曾國藩研習桐城派自不待言,

曾國藩是爲學術大師,這在一開始就表現出來。由於研習“古文”得法,並真心傳承桐城派的學識精髓,使其成爲當時的學術專家更加容易。但是,這並不是曾國藩的目標,他更想樹立自己的形象,更願意開拓自己的一片學術天地。因此,他不但承襲桐城派,更在其基礎之上發展,進化自己的一套學說。這主要表現在“文”“道”之間的關係上,併成爲曾國藩的主要學術內容。

早在宋儒周敦頤提出“以文載道”以來,桐城派就細心研究,併成爲騎標誌性的一門學術理論。此時,曾國藩十分認同“以文載道”的觀點,並結合自身的發展,學術和觀點,做了大膽的創新。曾國藩認爲,“道以統文”,“知道必文”。很明顯,曾國藩認爲,道是一種學術境界,沒有深厚的學術功底,是無法實現“道”的存在,更無法實現“道”的科學解釋。此觀點明顯是對“以文載道”的表面化認識,是照搬桐城派的基礎學術,但可以看出,曾國藩一開始就表現出賢明的學術風格,並渴望獨樹一幟。

曾國藩還認爲,“文以窺道”是天下必行的規律。認真寫文章之人,必能獲得發現“道”理,併成爲天下人的行爲準則。因此,曾國藩又提出“虛車”的論點。他認爲,“虛車”萬萬不可,但沒車,人是不能遠行的。只有讓車裏坐滿了人,才能實現“載道”的理想。就此而論,曾國藩是用“虛車”對“文以載道”的譬喻,主張世界上要有“堅車”,即真正的“古文”。

根據此的思想,曾國藩的友人給他作了這樣的論定,稱曾國藩的學術是“因文以證道”。由此可見,曾國藩是個傳承桐城派的文學家,同樣,也在“以文載道”方面進行了徹底的創新。這還不足,曾國藩又研習理學,與當時的理學大師們切磋文章,言論經史,對朱程之學進行了參透,並形成自己的風格,只從他治學和“因文以證道”中便能看出。

對於清朝士人和官宦來說,理學已存在於他們的基因裏。當時,四書五經是天下學子們必修的科目。四書由《論語》、《孟子》兩書、《禮記》中的《大學》和《中庸》兩篇組成。宋代朱熹將其當作教科書,並作了一本《四書章句集註》,成爲科舉考試的主要藍本。一般,考試時寫道四書題目時,學子們都要參考《四書章句集註》,不能隨意發揮。五經中的《易》主要是程頤和朱熹對其進行的註解爲權威。

當時,清朝科考制度中,尤爲推崇朱程之學,亦稱“宋學”,屬正統學問,比以考據學爲基礎的“汗學”更受重視。清朝學子們從小對理學就耳濡目染,雖說是應考八股,但處處滲透着理學精髓。曾國藩當時是個理學的追隨者,因此,他的京考文章《順性命之理論》一交上去,便受到考官的青睞,並受聖上親自覽閱,欽許排名靠前一位。

學生時,曾國藩並未意識到自己學習的都是應考的理學基礎知識,直到進入翰林院,才發現自己對理學已是情深意重,並開始有計劃地學習,研究,渴望形成自己的一套理學理論。此時,曾國藩學習的目標不再是應考,而是帶有強烈的自我修養,實踐運用的特點。真正讓曾國藩產生這一意識的,是通過認識唐鑑,並拜其爲師開始的。

道光二十一年(公元1841年)七月十一日中午時分,豔陽高照,熱氣逼人。曾國藩在好友家喫過午飯,便邀請他們去玻璃廠書店遊逛。因常常去玻璃廠,所以裏面的書曾國藩基本有所見聞。轉了半天,他翻了翻《朱子全集》,認爲可讀,並能學經習法,於是就買回去。晚上,曾國藩靜坐家中,認真地翻閱起來。當看到“爲學之方”時,心中甚爲驚喜,並認爲自己學習之法還未找到,甚至認爲自己學習之用術尚處迷茫。苦思冥想之後,他決定尋石問路。

七月十四日,時值陰雨綿綿,曾國藩坐上車,挾着一把雨傘,匆匆地向京城名師唐鑑就愛奔來。

唐鑑乃湖南善化(今長沙)人,號鏡海,比曾國藩長三十三歲,居太常侍卿之職,是曾國藩的同鄉前輩。在京城,很多名門貴族和學者能人都拜其爲師。此時,曾國藩也在其內。京城人人都知曉,此人“學宗朱子,篤信謹守,無稍違依。”

曾國藩走進會客廳,躬身行禮,然後端坐在唐鑑的右手,寥寥幾句之後,曾國藩謙恭地向唐鑑討教“檢身之要,學習之法”。唐鑑馬上投入賞識的目光道:“學習之要,當以《朱子全集》爲宗。”曾國藩驚喜,道:“老師,此書我剛剛買回,實是無妙法攻讀。”唐鑑端起茶盞,漫不經心地道:“此書宜熟讀,非爛熟於胸不得其真要,若是簡單瀏覽,那就必再找我了。”曾國藩激動地站起來道:“老師,學生認爲此書有深精妙有之處,但不得習讀之法,如願指點,不吝賜教。”

唐鑑有些高興,和顏悅色地道:“治經宜專一徑,一經果能通,則諸經可旁及。如遽求兼精,則萬不能通一途。”唐鑑認爲,自己喜歡讀《易》,現在自己已精通,因此,看其他書自然直解其義,融會貫通。最後,唐鑑對曾國藩讀書的法國和態度進行了最後總結,稱:“爲學有三門:曰義理,曰考覈,曰文章。考覈之學,多求粗而遺精,管窺而蠡測。文章之學,非求義理者不能至。經濟之學,即在義理之內。”事實上,曾國藩對“三問之學”已有耳聞。此時,唐鑑重新解釋一遍,頓感撥雲見日。尤其讓他快慰的是,老師提到“經濟之學”,平生第一次聽說,一種渴望,渴望精心研究,不失爲一條走向經世濟用之學術風格的捷徑。

於是,他忙請教老師道:“經濟之學,宜何如審端致力?”唐鑑侃侃而論道:“經濟不外看史,古人已然之跡,法界昭然;歷代典章,不外乎此。”曾國藩若有所思,心神大開,上前一步道:“那學習即已經濟爲本根,不知方向如何?”唐鑑看了看茶盞中的水,食指碰了碰外露的茶葉,道:“詩、文、詞、曲皆可不必用功,誠能用力於義理之學,彼小技亦非所難。”

這次學論,對曾國藩一生影響極爲深遠,成爲他一生的治學標準,並對現成的學術和古代的學派,以及自己治學的方向皆有一個清醒、深刻、客觀的認識。直接表現就是,在研讀《朱子全集》上的方法以及造詣。爲了實現“精一徑而通天下”的治學精神,曾國藩將書中的“精妙之語”粘貼在牆壁上,日日觀覽,時時研究,片刻不離思考,領悟之境界。

根據老師唐鑑給予的治學思想,曾國藩對義理倍加重視,但作爲一位成熟的理學家,研習和理論也帶有其特有的辯證性。在覽讀朱熹等理學大家的著作時,曾國藩總是帶着批判,懷疑的精神。他認爲,朱熹等人的著作雖以理學爲根本,但卻有諸多弊病。他常常慨嘆,朱程之學中,常有“文多質少”,“雜章段續”之嫌,甚至認爲,考據之學中,詞句過於深邃,讓人渾身不自在,繁雜冗亂,不能盡讀;他還認爲,文章之學粉飾之夥,不當之處,文質遜色,等等。此時開始,曾國藩便產生一種爲國學作貢獻的衝動。

根據老師唐鑑的指點,曾國藩又自己總結出一套學習方法,即“經則專守一經,史則專熟一代”。所謂“專”就是“精”的開始,“專”的最終目標,就是“精”。曾國藩不只一次地授予親屬子侄一套“耐字訣”,即“一句不通,不看下文;今日不通,明日再讀;今年不精,明年再讀”云云。

曾國藩渴望成爲古學大家,慾望自不待言,義理、考據、文章都渴望有所建樹。從先前與劉蓉的書信往來中,能看出其不一般的學術抱負。曾國藩竭力主張“道”與“文”的統一,並將“文以載道”的精神重新發揚。與當時的“重道貶文”產生激烈衝突,並表現出一種對漢學與宋學之間平衡的傾向,即考據與義理之間的折中。

道光二十三年(公元1843年),曾國藩的學術風格已窺見一斑,是桐城派弟子與唐鑑等人的影響而直接的反應。道光二十六年(公元1846年),曾國藩徹底地思考了考據學的現實意義。這年夏秋之間,他因病在僦居城南報國寺,閉門修養。其間,時任國子監學正劉傳寶切磋學術。倆人終日形影不離,高談闊論。

劉傳寶深沉地對曾國藩說道:“昔考據學爲漢學之基學,獨立於一切之外,放顯其風貌。今我觀來,此風貌是‘敝精神費日力而無當於身心’,無他用益也。”曾國藩長長地疏一口氣,聲音有些微弱地道:“今我觀之,心性不明,人情不至,思想不達,釋懷不得,所以考據之問有弊病也。”劉傳寶頓領,開懷道:“是嗎?曾兄有高見,實是考據之學無信念所致。”

倆人認真討論,並探索到一條考據之學發展的新門路。當時,曾國藩隨身攜帶一本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悉心研究,渴望參透其實要義,並探索一條自己的學術之路。

長時間的學論之後,曾國藩強烈地認識到,漢學與宋學並無上下之分,而是認爲界定,使之產生門戶之見,傷害了“聖道”。他主張各派要弘揚“聖道”,承載發展,一切學術流派都因基於此點之上,放棄辯駁,爭論,拆臺等行爲。

曾國藩對劉傳寶推崇備至,認爲他的“宋學爲本,漢學爲用”的態度很值得尊敬和推崇。曾國藩不愧爲一代學術大家,其包容,豁達,匡正,鑽研的性格讓他的學術之路越來越寬廣,越來越光明。有人評價,曾國藩“論學之平正通達,寬宏博實,有清二百之餘年,固亦少見其匹”。由此可見,曾國藩是一位全能而精深的學術宗師。其主要支撐點可以用兩個詞概括,即“務本”和“經世”。

在與老師唐公鑑的對話中,曾國藩領其要旨,並專心研習“經濟之學”,即經世致用,“經國濟世”,“經世濟民”等。在曾國藩眼中,“經濟”就是發展,進步,甚至是崇尚文明,併爲後來晚清政局產生深遠影響的學問。正是發揚了“經濟之學”,曾國藩纔有了宏圖大業,纔有了自己獨樹一幟的學術風格,甚至是做官風格。

由此,曾國藩的學術理論框架開始形成,既在義理、考據、文章之外,又增添了一門新學問,那就是“經濟”。學習的目標不是所謂的修養,而是經世濟用,是對“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最好詮釋,是對儒家知識分子思想上的升級,是一種進步的,帶有強烈社會觀的學問。

曾國藩並非“雷聲大,雨點小”之人,而是一個實幹家。後來,爲了弘揚四學,即義理、考據、文章和經濟之學,曾國藩不斷地研究,寫作,批註。義理之學中有“四子”書和《近思錄》;經濟之學中有《會典》、《皇朝經世文編》;考據學中編纂了《曾氏讀古文鈔》,以及《曾氏讀詩鈔》。此時,曾國藩已有了自己的學術綱領,形成自己的研究範圍和點鋼規則。其子曾紀澤曾這樣記述:“德行政事,文學言語,列爲四科,尼山所許。道出一源,末流多歧,漢儒宋學,矛盾相持。公(指曾國藩)匯其通,辯其精粗,各有專長,不主門戶。”

進入京官生涯之後,曾國藩曾給自己的經濟之學立下規矩,即“曰官制,曰財用,曰鹽政,曰漕務,曰鹽法,曰冠禮,曰婚禮,曰喪禮,曰祭禮,曰兵制,曰兵法,曰刑律,曰地輿,曰渠”。他認爲,此“皆以本朝爲主,而歷溯前代之沿革本末。”實際學習和研究中,他則苦下功夫,書成五車,並做了兩個書箱,十八個抽屜,分門別類,及時將自己的撰文和批註歸類,以備急需。這就組成了曾國藩一生治學,講究“經世致用”的最好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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