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好的愛情 作者: 趙丹盈

火車轟隆隆的穿過固定的軌道,透過一側的小窗口能望見藍到清澈的天,以及被陽光暈染成金色的麥穗。林青坐在靠裏側的位置,頭歪在一邊淺淺睡着,右臉頰被曬出微微的粉色,她做了很多個零散破碎的夢,拼湊在一起或許能變成一個完整的情節。

林青能感覺到身上那種暖洋洋的溫度,這個溫度讓她覺得有點熱,可是林青一點兒都不想睜開眼睛,或者挪動一下換一個讓自己舒服的姿勢。她想把現在頭腦裏的這個夢做完,哪怕它零碎不堪,哪怕時間再也回不去,哪怕她會心疼,她都想讓那些畫面在自己的腦海裏再多停留幾分鐘。

應該是十八歲那年的午後,學校的後操場很大,東南角種了幾棵梧桐,枝幹粗壯,夏天的時候能乘涼。林青站在樹下,日光穿過樹葉,斑駁的陰影打在林青身上,她低着頭,許聲站在她對面,目光聚集在林青的劉海兒上,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我喜歡你。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林青聽的清清楚楚。

許聲和林青的班級隔了一條走廊,許聲是他們班的班長,每天都在晨讀之前趕到學校,買一盒純牛奶,走進林青的班級放到她的課桌上。然後再回到自己班級在黑板上寫下早讀需要背誦的文言文或者英語課文,許聲的板書很漂亮,少了一點剛勁,卻多了一點兒秀氣。

林青理科薄弱,到了高三更喫不消,林媽媽有時候會不經意的埋怨林青的成績,林青低着頭小聲反駁,還不是當初你們逼着我選擇理科,說是好找工作。許聲成績好,考試之後每次都把自己的試卷寫滿了知識點,然後給林青讓她訂正答案。

許聲經常會把小紙條夾在書裏遞給林青,打着還書的名義,不斷來往。有時候趕上林青值日,許聲就拿着林青的書包站在班級門口等她,看着她彎腰掃地,捂着嘴巴擦黑板。林青出來的時候接過書包,然後許聲用手替她掃掃落在馬尾上的粉筆灰。

高三的日子總是讓人繃緊了神經,每個週一的例行班會總是強調早戀的事情,老師家長如臨大敵,稍微的風吹草動就極度敏感。

時間久了,林青的班主任就開始注意到林青和許聲的事情。林青拿着夾着紙條的書站在班級門口等許聲的時候,班主任剛好從辦公室走出來,看見林青,皺了皺眉,林青,你來辦公室一下。林青猶豫了一下,想把手裏的書放回教室,班主任又補充了一句,快點。

辦公室裏沒幾個人,都在低頭寫教案。林青站在靠飲水機的位置,班主任坐在附近的辦公桌上,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開始說話。

“你站在四班門口有事麼?”

“我……還書。”

“誰的書?”

“許聲。”

班主任從林青的手裏接過書,隨便翻了幾頁,看見夾在裏面的紙條。林青並不規整的字跡,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林青心裏一驚,想搶過那張紙條,卻晚了一步。

“林青,再過幾個月就高考了,你們不會有結果的,結束吧。”

林青咬着嘴脣不說話,低着頭,卻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班主任嘆了口氣,“行了,你先回去吧。”

第二天下了第一節物理課,班主任走進班級,環顧了一圈,林青抬頭剛好和班主任的眼神對視上,班主任衝她招了招手,林青,你過來。林青猜到了大概還是她和許聲的事情,收拾了一下桌子站起身跟着班主任去辦公室。

林媽媽站在辦公室裏,看見林青進去,順手就給了她一巴掌,然後情緒激動地繼續動手。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班主任象徵性的攔了幾下,之後也不再插手。林青沒想到班主任會通知家長,大腦一片空白。

林媽媽停下手,你能不能和他斷了來往。林青低着頭不說話,氣氛怪異的讓她不知所措。隔了一會林青聽見啜泣的聲音,林青驚訝了一下,然後抬起頭,看着媽媽的眼淚衝花了妝容,心裏開始悶悶的疼。

林青抬起頭,我不會再早戀了。林媽媽抹乾眼角的淚水,看着林青。班主任放下手裏的水杯,呵呵的笑着,然後打開辦公室的門。許聲站在門口,班主任側了一下身體讓他進來,“許聲,你都聽見了?”許聲沒說話,只是看了林青一眼,不附加任何表情。

林青忽然哭出來,眼淚衝紅了眼圈,自己回了教室。

高考前兩月的時候,林青還是偶爾能看見許聲,他每個大課間都抱着懷裏的籃球招呼着一羣人向着操場奔跑,林青就站在樓道門口,看着許聲的背影。偶爾會有風,迎着許聲吹過來,從背面看的時候能看見他鼓起來的球服。

兩個人的班級隔得近,林青想遇見許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中午放了學,林青看着許聲從座位上起身,林青也立刻拿起包走出教室,算計好了時間,到門口的時候剛好和許聲碰了照面。林青抬着頭看着許聲,想跟他解釋幾句那天的事情,可未等林青開口,許聲已經繞過了她下樓梯。

林青再也沒有勇氣去追上他說些甚麼,低着頭有些委屈的紅了眼眶,也跟着人羣慢騰騰的下了樓梯。

其實林青只是想說一句對不起,然後問問許聲能不能別不理她,可是就這麼一句話,林青鼓了千萬次勇氣,最終卻還是被許聲的冷落打擊到塵埃裏了。

一直到距離高考還有一週的時間,林青也沒再主動找許聲說過話,許聲更是完全忽略了林青。

學校給高三生放了一週的假在家自由複習,林青沮喪的收拾好東西,揹着書站在站牌下等公交,她很清楚,一週後高考,高考之後也許她和許聲兩個人就各自天涯,再無糾葛。說不上是好是壞,可林青心情一直低落着。

許聲也站在站牌下,林青低着頭,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的瞥許聲,可直到上了車,許聲也沒多看自己一眼,這讓林青更加難過。

在家的幾天,林青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除了喝水喫飯去衛生間,林青就一直悶在臥室裏看書,然後不斷的做數學題,把所有的模擬卷都從新做了一遍。林青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時候很重要,她不能爲了任何事分心,包括許聲。

林媽媽看着林青一直平靜的心態,倒是覺得有點習慣,考試前三天的時候乾脆不再讓林青看書,一直讓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下午陽光漸漸退散,少了那麼一點熾烈,林青一應承了母親,換了身衣服準備到樓下花園轉轉。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看見許聲,林青嚇了一跳,以爲是看錯了人,可當許聲轉過身的時候,林青纔是真的震驚了一下。

像是兩個人從來沒有冷戰過,許聲笑着走上前揉了揉林青的頭髮,“你複習的怎麼樣了?”

林青一時半會沒緩過神,頓了頓,眼睛裏忽然蓄滿了眼淚,“許聲,我還以爲你不會再理我了。”

“我只是不想再讓老師抓住把柄,影響你準備考試的心情。”

“那……”林青想問問許聲,現在他們到底算是甚麼關係,可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出口。

許聲像是看懂了林青的意思,張開胳膊抱了抱她。林青輕輕咬了咬下嘴脣,她忘了問許聲在這裏等了幾天,等了多久,只是覺得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也暗暗慶幸這個時候她下了樓。

在林青愣神的時候,許聲從自己隨身帶的書包裏掏出幾個筆記本遞給林青,“喏,近幾年各科的重要考點,這幾天別太拼命翻書,睡覺前看看這個就行了,要注意休息。”

“……嗯。”林青笑開。

“行了,上去吧,考完試我再考場門口等你。”許聲也彎了彎嘴角。

林青歡快的跑上樓梯,;樓道里發出沉穩的迴音。林媽媽也發現女兒上樓之後情緒好了很多,從廚房探出頭看着她懷裏抱了幾個筆記本,明白了大概,可也沒多問。

放下筆記本,林青透過臥室的窗子看向樓下,許聲已經走遠。

高考第二天,天氣還是不見降溫,林青頭腦有點昏沉,踏進考場的時候,許聲叫住了她,然後遞給他一瓶冰鎮果汁。

最後一科是英語,寫完了作文放下筆林青已經不想再做任何檢查,她等着鈴聲提示交卷,她知道高考的結束代表了她和許聲的另一場開始。

從考場出來之後,林青看見許聲,跑上去就抱住了他。許聲沒站穩一個趔趄,穩住腳步之後也回應了林青。

大學之前的假期很長,甚至長到讓所有人都迫不及待。

報考的時候,林青和許聲都選擇了同一個城市的大學,所以錄取的結果雖然不是同一個學校,但幸好還在一個城市,這讓兩個人多多少少有點欣慰。

去大學報到的前兩天,許聲還是決定去見見林媽媽。

早晨八點多,許聲就起牀開始收拾,買好了東西,大概是十點左右出現在林青家門口。林青給許聲開了門,林媽媽坐在客廳裏,看見許聲臉上也沒具體表露出任何表情。許聲有點緊張,說話也稍微有點結巴,“阿姨,我,我來看看您。”

林媽媽站起身請許聲坐,把水果端給他,“你和林青的事兒我早就知道。”

“不不不,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樣。”許聲解釋着。

“我不是怪你,我是說,那天我看見了你在樓下等林青,所以我才讓她下樓走走。我也看見了你遞給他筆記本,而且,作爲她的母親,我應該謝謝你。”林媽媽笑起來。

午飯的時候林媽媽留許聲在家吃了飯,雖然到最後也沒明確表態,但林青和許聲都看的出來,她是默許了這件事情。

開學前一天,林青和許聲站在火車站臺上各自和家人告別,林青在這個時候有點難過,她也說不清爲甚麼,本來心心念念想要離開的地方,突然要離開她覺得心裏不是滋味。上車之後林青透過車窗看着媽媽,那種難過的情緒更加強烈了,但她只是吸了吸鼻子,沒表現出任何捨不得。

到了學校才知道,雖然在一個城市,可林青和許聲距離的並不近,坐公交車往往需要一個多小時,甚至兩個小時的時間。大一的時候無論是社團,還是系裏,活動都把人逼得很忙,林青抽不出時間,許聲也沒那麼閒,兩個人只能趁着週末一起喫頓飯再匆匆趕回去自己的學校。

這種狀態大概維持了半年左右,兩個人都有點筋疲力盡,幸好寒假適當的來了。林青心裏終於鬆了口氣,想着能有大把的時間和許聲在一起了,不自覺地開心起來。

直到在火車站碰面的時候林青才發現,原來還有個人和他們同行。許聲給林青介紹,我們同班同學馮思嘉,家都在一個市區,同一輛列車,所以就帶她和我們一起了。林青聽着不說話,只是在最後點點頭。

一路上林青都沒怎麼說話,聽着許聲和馮思嘉兩個人不斷的說學校和班級的事兒,林青想說點甚麼卻插不上嘴,於是乾脆靠在椅子的後背上裝睡。

大學的寒假很長,開始的時候許聲經常給林青打電話叫她出去,林青也樂意,可漸漸地馮思嘉也總是加入他們的約會,這讓林青的情緒越來越低落。

元旦前一天晚上,林青給許聲打了電話準備和他一起到大廣場倒數看煙花。林青特意化了淡妝,穿了白色厚厚的羽絨服,像一隻大兔子。

林青到的比許聲早一點,就站在臺階上等他,戴着手套還是覺得凍手,不斷的給手心呵氣。隔了一會,林青遠遠的就看見許聲和馮思嘉並肩走過來,林青心上像壓了一塊大石頭,表情立刻就垮下來,可她不想發作。

昨天剛下了厚厚的學,林青用力把雪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等許聲走進了立刻抬起頭衝着他展出一個笑。許聲摸摸林青的頭,“你們先過去,我去買點菸花。”

許聲踏着雪繼續向前走,馮思嘉和林青站在一起,林青不想和她說甚麼。馮思嘉友好的挽起林青胳膊,“林青,你和許聲甚麼時候分手?”

“啊……?”林青嚇了一跳。

“我是說,許聲甚麼時候會和你說分手呢,他已經答應我的告白了。”馮思嘉笑着。

“他不會跟我分手的,他說過要和我在一起一輩子。”林青有些生氣。

“可是他也答應我了呢。”馮思嘉繼續笑。

林青不再理馮思嘉,轉過頭就開始跑,路上被行人踩硬的雪已經很滑,冷不丁的跌了個大跟頭,她也顧不得疼,爬起來一口氣跑到了家。

林媽媽看林青回來招呼她出來喫水果,林青沒做任何回應,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鎖上了門。

房間裏還貼着自己和許聲的合影,林青眼睛裏蓄滿了淚,她脫下白色羽絨服,發現已經沾上了黑色的污泥,褲子上也有,林青不想管這些,換上棉布睡衣抻開被子躲在裏面隱隱的哭泣。

失戀到底算甚麼呢,失去一個人,一段感情,一些回憶,甚至是一點時光。林青想不明白,她只是覺得心疼,眼淚不由自主的落盡頭發裏然後進入枕頭,這種感覺很不好,可她還是要承受。

過了十二點之後林青的電話響起來,她拿起來看見是許聲的來電,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許聲來和她說分手的短信。猶豫了一下,林青接起來,不等許聲說話,自己先開口,“你是要和我說分手了對麼,你別說,我知道,我祝你幸福,再見。”

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林青立刻掛斷了電話,並按了關機鍵。她已經不想再聽許聲說任何話。

第二天林青起的很晚,林媽媽敲她臥室的門,“許聲站在樓下,你要不要下樓去看看?”

林青聽見了媽媽的話,可還是裝作沒聽見一樣不說話,她不知道怎麼和媽媽解釋,當初自己堅持的東西如今自己都不相信了,這種事情很丟臉,她可不想去戳穿自己。

整個一個假期,林青都沒開手機,也沒出門,過年的時候和媽媽在家包了餃子,看了春晚,也算是平平淡淡無驚無喜。

開學之前林青特意訂了提前一天的火車票,就是爲了和許聲他們錯開,她不想面對他們,更不知道用甚麼方式面對他們。林青走之前還是媽媽去送她,她這次抱着媽媽哭了出來,有不捨,還有委屈,所有的一切都彙集成眼淚流了出來。

現在林青再也不需要任何掩飾了。

火車穿過隧道的時候林青醒過來,淺淺的回味着之前的真實夢境。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對情侶,女生的頭靠在男生的肩膀上,看不清臉。男生的手搭在女生的手背上,目光投向車窗外。

林青看着他們,忽然整個人都豁然開朗,愛情這個東西,總是被賦予了各種脾性。溫柔,霸道,任性,甚至單純,當然還有背叛。

林青明白,在她和許聲的這段愛情裏,兩個人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珍惜過。只不過最後還是變了味道而已。

到學校之後林青先換了手機號,然後自己打理好了一切就躺在牀上睡覺,她提前來了一天,宿舍只有她一個人。

晚上很安靜,林青想了很多,好像從始至終她都沒給許聲一個解釋的機會,可是現在想這些好像也有點晚了。

整個一晚上林青睡得都很踏實,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醒過來,洗漱之後到樓下吃了點東西又爬上樓無所事事。從旅行包裏掏出筆記本開始上網,可也不直到做些甚麼。

大概下午五點多的時候,林青聽見宿舍樓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林青放下筆記本,走到陽臺探出半個身看見許聲。許聲看見林青探出了頭更大聲的喊她,“林青,你下來,快點,我有事和你說,你要是不下來我就衝上去。”

林青愣了一愣,許聲看林青的腦袋消失在窗邊,也就不再喊,安靜的等着她下樓。看着林青下了樓,許聲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爲甚麼一直躲着我!”

“你不是答應馮思嘉和她在一起了麼。”林青低着頭。

“那是她說的,你問過我麼?你問過我的想法了麼?”

“我不敢。”

許聲不再說話,把林青攬進懷裏,林青掙扎了幾下,看着許聲,“你是說,她一直都在騙我是麼?”

許聲放開林青,從樓拐角處拉出馮思嘉,馮思嘉咬了咬嘴脣,看了林青一眼,“對不起,其實,許聲從來沒答應過我。”

有路過的學生認得林青和她打招呼,林青大腦有點混亂,暫時沒緩過來。她沉默了一會,盯着許聲,“所以說,你現在還是我的?”

許聲被她逗笑,點點頭。

“那你爲甚麼不跟我解釋?”林青質問許聲。

“你電話關機,也不下樓,難道要我去你家當着你媽媽的面跟你解釋?”許聲反問她。

林青不再繼續較真,她心裏清楚,其實歸根結底還是因爲自己的不夠信任才導致兩個人的這場誤會。

但是幸好,這一場愛情,始終有一個人在堅持,從來沒有因爲任何東西而放棄過。而且如果退很多步講,如果當初信任過,那麼所有的誤會就真的不值一提了。

無論怎麼樣,慶幸誤會沒有打敗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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