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露馬腳

馮學海喫痛的哼哼幾聲,慌亂的解釋聲混雜着痛哭流涕的求饒聲,寄望於凌素枝替他辯駁證實,他實在沒見過甚麼蕭鈺薇小姐,只是被夫人吩咐去旅館睡個女學生,事成拿錢。

爲此丟命就太不值得了。

“我不認識你的呀,你這人怎麼信口雌黃呢,老爺,這人我真不認識。”

凌素枝怎麼都想不到,馮學海會被抓到巡捕房問話,而且嘴風如此不嚴,眼看事蹟敗露只好死不認賬,躲在姜振身後,掩去慌亂的神色。

“凌夫人,是你讓我去雲錦齋睡女學生,說事成以後給我三百銀元,你怎麼能不承認,昨天我就是聽了你的安排纔去的,難道你說的女學生是鈺薇小姐?”

馮學海面如死灰,他怎麼都沒想到凌素枝會矢口否認,萬念俱灰間,決定將凌夫人拉下水。

此話一出口,凌素枝百口莫辯,她肉眼可見的是將她維護在懷中的姜老爺子,面色沉冷了下來,而她身後的姜蕪,那雙清澈純淨的眸中盡是驚詫。

“阿爹,被送到莊子上這些年,管事常常剋扣我跟綠螢的飯菜,冬日喫冷餐,夏日喫餿飯,但我從沒埋怨過,沒想到,凌姨娘會安排這些事毀掉女兒的閨譽,阿爹,女兒常常想,我也是您的女兒呀,爲何,我沒了阿姆,也沒了家。”

姜蕪瑟瑟發抖的走出來,忍着芒刺在背的目光,哭得好不可憐,她杏眼桃腮,紅着眼圈,眼窩包着淚,似墜非墜,可憐兮兮的像是被人遺棄的小貓。

可她看似示弱的話,句句戳中姜振的心窩,三言兩語便引出姜振對流落在外的女兒太多愧疚,儼然也坐實了凌素枝的罪行。

“噢,看不出,姜老先生如此捉襟見肘,連自家閨女都苛待,嘖嘖,失敬失敬,原來這位姜蕪小姐,那真是跟蕭家頗有緣分。”

蕭珩熠眸光落在姜蕪臉上,語調輕飄飄的,顯然對聲淚俱下的人兒沒甚麼同情心。

說話間,他食指拂過脣角,慢條斯理的收回手指細細搓捻着,放在鼻息嗅了嗅,似乎在回味着指尖的殘留味道。

這動作落在姜蕪眼中,雙頰不由地發燙,她咬着脣,抽抽噎噎地維繫着楚楚可憐的模樣,不敢再看蕭珩熠。

“甚麼?被管家剋扣糧食,喫餿食,素枝,這些都是真的嗎?這些你都知曉嗎?”

姜振被蕭珩熠冷嗤,臉上一陣青白交替,憤怒的看着凌素枝,聲聲詰問,想要找回幾分顏面。

“我我,老爺,哎呀,您一定要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乾的,我是冤枉的,這些事我也不清楚,您要信我,我不認識甚麼小學徒,您儘管查驗,素枝怎麼會騙您。”

凌素枝哭得撕心裂肺梨,癱軟的抱着姜振腰身大哭特哭,沒成想被寵溺她多年的姜振一把推開,她眼看形勢不好,眼白一番,徑直哭死過去。

鬧哄哄的一幕落下,姜振滿眼歉意的命人將凌素枝送去醫院,蕭珩熠這次倒是並未橫加阻攔,反而態度大改,乾脆命魏副官親自護送姜振夫婦去診治,並表示查問可不急一時,只留下個姜家人善後便可。

姜振心煩意亂,並沒在意蕭珩熠話中不妥之處,火急火燎帶凌素枝去看病。

正待姜蕪想趁亂離開時,蕭珩熠又開了口:“姜小姐,你留下,錄個筆錄。”

她回眸,看蕭珩熠笑得像只奸佞的狐狸,平白令人背脊發涼。

他此刻慵慵懶懶的自交椅站起身,信步走下臺階,煙青色戎裝,帽檐上的五色星徽淬着寒光,站在距離她四五步遠的地方,還插着褲袋,靜靜看着她。

昨晚在牀上,姜蕪還不覺得蕭珩熠人高馬大,如今停在她面前高大偉岸的身形遮住了她眼前光,壓迫感十足。

巡捕房空蕩蕩的操場上,充斥着血腥氣,梁副官粗魯的拎着馮學海往監牢柵欄走,間隙投過玩味打量的目光,卻被蕭珩熠漫不經心地睇過,忙縮回視線,迅速消失在視野。

姜蕪抬眸,他帽檐壓得很低,凌厲的目光,輪廓冷硬俊美,絲毫不見昨日的蒼白病嬌。

他沒出聲,沉默的注視着她,像極了蓄勢待發的獵豹,張開利爪戲耍待宰的羔羊。

“何時筆錄?”姜蕪稍微退後一小步,公事公辦的抬眼看他。

姜蕪話落,蕭珩熠看着她的眼神帶了幾分審視的味道,冷嗤:“不急,先算姜小姐的欠賬。”

“我從來不欠賬。”姜蕪面不改色。

蕭珩熠盯着姜蕪看了會兒,薄脣泛着蔑笑:“想來姜小姐見過大世面,這巡捕房的門道怕是沒處見,走,帶你逛逛。”

姜蕪聞言沉默,他警示的目光,迫得她不得不跟隨前行。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這道理姜蕪深諳其中,不動聲色的走在蕭珩熠身側,朝着巡捕房的南門而去。

森白牆壁,鏽跡斑駁,白日裏密不透風的牢房,陰暗潮溼。

她視線逐漸熟悉了黑暗,小心謹慎的跟着蕭珩熠往前走,牢房每個隔間或多或少羈押着犯人,聽到人聲,或鬼哭狼嚎的求饒,亦或者空洞洞的站在監牢守望,宛如地獄幽魂仰望人間。

“蕭三爺,我還有事,筆錄甚麼時候錄?”姜蕪蹙眉,手指壓在鼻息,卻擋不住腐臭的氣息。

他突然笑了,昏暗的周遭,在毫無感情的眸光裏,刻骨冷戾。

“急甚麼,筆錄也得在辦公廳錄,姜小姐耽誤不了你多久。”蕭珩熠語調清冷,嗓音清冽,語調聽來心情很是暢快。

沉默,又是一陣翁長的沉默,蕭珩熠腳步停在了一間雜亂不堪的監牢,微弱的燭火,照不亮旁邊的暗門,他先推開門,姜蕪鎮靜自若的跟隨他推門而入。

赫然白晝的燈光,照得她側目眯眼,炙烈的強光照得她,不得不以手遮面,姜蕪抬眼便看見蕭珩熠,正曲着一條腿悠閒的坐在棕色漆面辦公桌,修長分明的手指捏着檯燈照向她。

屋內白牆漆桌,刑具鐵鏈明目張膽的掛在白牆,她頓時明白,這是蕭珩熠審訊動刑的暗牢。

“蕭三爺,想對我動刑?”姜蕪跟蕭珩熠對視,視線不閃不躲,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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