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半詭聲

站在一旁的老爹明顯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長,你說甚麼?燒了?”

老道士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一句,然後就出了草棚子,只剩老爹一個人在裏面,面沉如水似乎猶豫不決。

這也怪不得老爹這麼爲難,在我們當地,講究人死入土爲安,即便是當時宣傳火葬,依舊沒人願意改掉這個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據說,人死後屍體完整入了土,閻王爺纔會收。如果燒掉屍體,會連屍體上的魂兒也燒了,下輩子就不能投胎了。

事情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說法已經深深烙在了人心裏。想要改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老爹沒保全爺爺的屍體,已經是不孝,這要是再一把火燒掉,估計他死後沒臉見祖宗。

但老道士態度堅決,老爹找他說了一上午,都沒能轉圜,最後只能頂着正午的大太陽,一把火燒掉了爺爺的屍體。

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爺爺的屍體被架在火上,冒起了滾滾黑煙。火堆裏除了柴火噼裏啪啦的聲響之外,還有噗嗤噗嗤的聲音響起。不管從吶方面看,爺爺的屍體都有很大的問題。

這時候,老爹臉上的表情,只能用難以言表來形容。

不過這還不是最爲怪異的,大火燒了兩個小時候纔將爺爺的屍體徹底燒化,但留下來的骨灰,卻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來說,尋常人的骨灰,一般會呈灰白色,或者近乎於冷色系的淡色。只有生前患有重大疾病的人,骨灰纔會是不正常的深色。可爺爺的骨灰,顏色深的不像話,幾乎和黑炭沒甚麼區別。

這種情況對我們全家來說,都是一種衝擊。

反觀老道士,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不等老爹問他,就安排我去找來一些糯米,然後從隨身的布口袋裏摸出了一瓶紅豔豔的東西。

他扒開瓶塞,倒進了裝着糯米的碗裏,然後攪拌了幾下,一股腦兒撒在了爺爺的骨灰堆裏。眨眼工夫,黑黢黢的骨灰堆裏就響起了噗嗤噗嗤的聲音,伴隨着滾滾的白煙越深越高。

我長大了嘴巴,直呼神奇,這讓我瞬間想到了電視裏那些化學家翻雲覆雨的手段。只是不清楚,這個老道士會不會也是用的那些不知所名的化學試劑。

所謂的“化學反應”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約莫兩三分鐘過後,爺爺的骨灰就變成一片雪白,而原先略帶鮮紅的糯米則是成了一顆顆黑色的小顆粒。不過喝杯茶的工夫,黑白顛倒,這種手段讓我越發來了興趣。

正琢磨着要不要問老道士要點那紅色的液體玩兒玩兒,就聽到他叫我過去。我以爲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穿了,顯得有些扭捏,低着頭不停的摳手指,想着要怎麼開口。

可老道士根本不是爲了這事,一開口便問我那個黑孩子的事情。我啊了一聲,頓時感覺身子一鬆,心裏卻有一絲絲失落。

老道士向我打聽那個黑孩子的事情,老爹就站在一旁不說話,但我從他有些緊張的臉上看出來,他心裏應該是有甚麼事情。

說完過後,老道士就打發我去找個簸箕把爺爺的骨灰篩出來,他自己則是帶着老爹去了後山。

約莫傍晚的時候,兩人才回了家。喫罷了晚飯,老道士吩咐找來一隻大公雞,還必須是毛色顯眼體格健壯的那種。

鄉下人幾乎家家都會養雞,在雞圈裏尋摸了一圈,我就抓了一隻最肥碩的提了過去。原本在我手裏不斷撲騰的大公雞,在被老道士拍了一下腦袋之後,竟然安靜了下來,蹲在地上不再動彈。

放下大公雞,老道士就徑直回了草棚子,直接躺在我的牀上睡了過去。老道士睡覺,我們一家人不敢打擾,只能守在草棚子外面。

老爹坐在石頭上抽着悶煙,眉頭緊鎖不知道在琢磨甚麼。老孃點了一盞煤油燈,坐在老爹旁邊,縫補衣服。我閒得無聊,蹲在地上戲弄那隻大公雞,怎麼扒拉它都不動彈。

時間一分一秒靠近了十二點,草棚子裏的鼾聲停了,老道士伸着懶腰走了出來。他也不說話,直接走到了大公雞面前,順手從布包掏出一根略微有些發黑的紅線系在了公雞的脖子上,然後在它面前撒了一把米。

剛纔還閉着眼的大公雞立馬睜開了眼,一顆一顆的撿食地上的米,全然沒有先前那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趁這工夫,老道士又從布包裏掏出一張黃紙。只見他的手抖了幾下,那張黃紙就燃了起來。

我看得目瞪口呆,心說這老道士還會變魔術嗎,竟然能黃紙自燃?

正想着,老道士把黃紙捻在手裏,撩開道袍開始繞着地上的大公雞轉了起來。他的腳步看上去很沒有規律,但似乎又十分有節奏,每走一步,嘴裏都會嘟囔一聲。儘管我離得不遠,但還是聽不清楚他說的是甚麼。

很快,黃紙燒完了,老道士也停了下來。他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疲態。

不等他把氣喘勻,那隻大公雞就吃乾淨了地上的米,脖子一伸就站了起來,眼睛瞪得滾圓,目光炯炯,和剛纔的狀態完全不一樣。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大公雞高昂着頭,一步步走出了小院,徑直朝着後山的方向離去。

老道士也沒吩咐跟上,而是讓老爹找來一把筷子,放在了剛纔公雞喫米的地方。我和老爹都不懂他在做甚麼,也不敢走過去搭把手,只能默默的看着。

他放筷子的動作很奇怪,先是放進泥裏,然後又拔出來一點,這樣反覆三次過後,才滿意的點點頭繼續放下一根。

不僅如此,每一根筷子放進泥裏的長度也不盡相同,甚至連大小頭都不一樣,有的大頭朝上有的朝下,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很沒有章法。

足足花了十多分鐘,一把筷子才全部放完,一眼看去,就像是在院子裏擠擠挨挨的種滿了光禿禿的小樹苗。

原以爲這就結束了,哪知道老道士又掏出一捆紅繩,在頭一根筷子上繞了幾圈,然後鏈接下一根,等每一根筷子都繞上了紅繩,繩子也恰好用完,似乎這是他早就精心算好了的。

做完這一切,老道士才直起腰身,領着我們出了小院。前腳剛邁出去,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雞叫,老道士頓時來了精神,招呼着我們趕緊進草棚子,不管出現任何動靜都不能出來。

我們進屋後,不大會兒工夫,外面就響起了一陣踢踏聲。我心裏好奇得緊,趴在窗戶上往外看。踢踏聲越來越近,就像是有人穿着鐵做的鞋子,摩挲着地面的聲音。

短短几個呼吸,我家的那隻大公雞就出現在視線內,而它身上馱着的正是那個黑孩子。他牽着公雞脖子上的紅繩,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扭頭朝我看了一眼。我嚇得渾身一軟,坐在了地上。

老爹連忙把我扶了起來,擔心的問我怎麼了。我嚥了咽口水,指着窗外說:“那個孩子,來了!”

老爹伸頭朝外看去,瞧了一眼,就回過頭奇怪的看着我,說:“甚麼孩子,我怎麼沒看到?”

我啊了一聲,爬上窗戶指着騎在公雞背上的黑孩子,對他說:“有啊,就是那個黑孩子,就在大公雞的背上。”

可老爹依舊一臉的迷茫。我心裏發急,指着要進院子的那隻大公雞不停的叫喊,好讓老爹仔細看看。但他還是搖頭,有些惱怒的拍了我一巴掌,讓我不要瞎說。

我委屈的想哭,揉了揉眼睛,可那孩子的確還在大公雞的背上,老爹爲甚麼就不相信。這時,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難道只有我能看到他?

這麼想着,大公雞已經進了小院。

黑孩子從公雞的背上跳了下來,扭頭看了看院子裏的情況,忽然轉過身,朝草棚子的方向喊了一聲。

“爹,你就忍心讓我再死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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