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御書房。
周圍宮女太監來往，舉步輕移間未帶起半點聲音。
高大肅穆的殿宇前，洪公公自門內出來，看了看正烈的太陽，低聲道：“夫人，皇上此刻不想見您，您不如改日再來。”
身旁的春桃怕了帕子給她擦汗，也忍不住心疼道：“是啊小姐，咱們改日再......”
“住口。”
秦雪擰眉呵斥，她已經來了小半個時辰，周身冒汗脊背仍舊筆直。
“皇上現在不想見我，那臣婦便在這裏慢慢等，等到他想見我。”
洪公公無奈地再進去稟報。
片刻，他又出來：“夫人，請進吧。”
秦雪雙目微亮舉步而進，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
高臺上傳來一聲嘆息。
“阿雪，你這又是何必，如今聖旨已下，君無戲言，旨意不會再更改了。”
皇上心中也頗爲無奈，他以爲她是來求自己撤回聖旨。
可秦雪這丫頭是他老師的小女兒，他也算是看着她長大，待她如女，若非沒有合適的理由，他怎麼也不會讓人去破壞她的婚事。
“戰飛舟軍功赫赫，清雅亦是和親有功，兩功並立，只求一份婚事，無論如何，今日清雅嫁給戰飛舟爲平妻一事，改無可改。”
誰知秦雪以頭碰地，聲音平穩：“皇上明鑑，臣婦來不爲此事。”
“那是爲何？”皇上驚訝。
“臣婦欲與將軍和離，此次前來也是想請皇上賜旨和離。”
秦雪高聲，皇上的臉色卻是驟然一沉。
“胡鬧！”
他想罵他幾句，可看着臺下那低垂着腦袋跪在地上的人兒，想到她曾笑容燦爛，衝自己行個禮也沒大沒小。
可自從嫁給戰飛舟，便以這樣卑微的跪姿面對自己，她那樣愛他，爲他將落魄的將軍府打理的井井有條，爲他伺候多病的老母，爲他苦學醫術，今日卻主動跟他提起和離，可見這回是傷得狠了。
他心頭又湧現幾分心疼，不覺便軟了聲音：“你爲戰飛舟做這麼多，如今他回來了，你卻要和離。”
說着，他給身旁太監使了眼色，示意趕緊去找戰飛舟，一邊親自下去，扶起秦雪。
秦雪聽出他的心疼之意，眼眶仍止不住微紅。
皇上身處高堂，卻也知道她爲戰飛舟做的那些事，戰飛舟卻不知道。
她暗自深吸口氣壓下情緒，道：“皇上，錯付一時好過錯付一世，阿雪求您，就賜我一份旨意吧。”
皇上嘆氣，勸了兩句。
好在戰飛舟回宮幫公主取行李，正在宮內，很快便來到了御書房。
他一進來，見到秦雪俊臉便倏然一沉。
“我已許你承諾，你竟還來叨擾皇上，無理取鬧！”
秦雪坐在圈椅中，指尖泛白，聲音柔和：“我也說過，和離書自會放到你的案前。”
戰飛舟忍不住冷笑：“行啊，剛好皇上在此爲證，你想和離，那便和離吧！”
“還請皇上賜旨。”秦雪站起來，矮身衝皇上行禮。
“還請皇上賜旨。”戰飛舟接話一點也不落下乘。
二人說話一前一後，三言兩語便又提到和離。
皇上從最初看見他來時的放心，到最後面上已浮現怒色。
他是叫人來勸慰的，是叫人來拱火的嗎？
他拿起手邊瓷杯便朝戰飛舟摔去：“和離一事豈是能隨便脫口的？今日不必再提，你們兩個都給朕回去好好想想！”
戰飛舟不躲不避，任由瓷杯砸在額角，碰出血來。
今日是拿不到旨意了。
秦雪沉默着行禮退下，這才發現，外面大晴的天就已經暗了許多。
沒成想剛到府上，“轟隆”一聲，外面就嘩啦啦下起雨來。
雨點啪嗒啪嗒地，窗欞外的蔥蘭也被打得稀碎。
等入了夜，婆婆陳氏忽然帶着戰飛舟和清雅匆匆趕來。
“阿雪，今天陰雨天，你怎麼還沒請闕神醫過來？”
她曾經入軍爲他看病，可到底待不了太久，他偶爾回來時，她便一直以“闕神醫”之名爲他調理。
戰飛舟像是疼得厲害，臉色蒼白，渾身都微微顫抖，公主立他身旁，心疼地給他擦着汗。
秦雪還翻着書卷，心中冷笑，往日她對戰飛舟情根深種，自然無怨無悔爲他治病，如今情意不再，她也不會再管他死活。
她抬頭疑惑道：“我又沒生病，爲何要請？”
陳氏臉色一下綠了：“飛舟現在疼得厲害！”
秦雪瞭然點頭，故作爲難道：“可神醫如今不輕易出山，我不過一介俗人又怎麼請得到？除非......”
“除非甚麼？”陳氏立即充滿希望。
“除非你們肯下血本，給一千兩做神醫的出診費。”
“一千兩？”陳氏差點破音，又立刻道，“阿雪，你也知道咱們家底不厚，你以前是怎麼請的，現在便趕緊去把人請來吧。”
家底不厚？的確，自將軍府出事之後，銀子如流水散出去，再也恢復不了往日氣派了，這麼多年將軍府屹立不倒，誰都知道是靠着她的錢。
這麼多年，倒是給這老太太養出了習慣，張口就要讓她掏錢。
秦雪脣角噙笑，清澈明眸柔和，溫柔又爲難道：“這麼些年，我的嫁妝都貼補府裏貼補得都差不多了，總不能伸手向孃家去要吧。”
陳氏險些脫口而出一句“怎麼不行”。
“母親！”
臉色蒼白的戰飛舟喘着粗氣，眼底明顯的屈辱之意，道：“不用她的嫁妝。”
陳氏滿眼無奈，只好命人去請府中的賬房先生。
可也是到現在，她才得知，府中存銀竟然只有幾百兩！就連賣掉此處宅邸也湊不夠錢來。
戰飛舟臉色更加難看。
秦雪目光柔和地繼續低頭看書，安靜的室內，唯有她翻閱書卷的聲音。
她聲音輕飄飄地：“沒有銀子，闕神醫是不會出山的。”
兩相爲難之際，只聽一聲冷笑。
清雅道：“沒有你的嫁妝，難不成我能讓將軍看不起病不成？”
她轉頭吩咐丫鬟：“去，取一千兩銀票來。”
此話一出，陳氏頓時滿眼喜色。
戰飛舟心中不好意思，卻有因爲動容地握緊了清雅的小手，眼底更是寵溺，二人相視一笑，滿滿的甜蜜恩愛。
秦雪柔和的目光從二人恩愛的身上拂過，面上淡笑不語，目光卻冰冷至極。
公主出嫁，皇上確實給了不少嫁妝。
但如今還想請她出山爲戰飛舟診治，可以，千兩銀子打底，且看清雅的嫁妝夠她再造幾回。
她不再爲這負心漢感到難過，轉而想到日後漸盈的荷包，秦雪脣角笑意更深。